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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前兒子問我要鋼筆，我不禁奇怪：“你不是一直用中性筆嗎？怎么今天想著用鋼筆了？”兒子說中性筆寫出來的字沒有筆鋒，然后又調皮地對我做了一個鬼臉：“媽，別那么小氣嘛，快把你的鋼筆借給我。”我一邊不太情愿地遞給他：“好，說清楚是借給你哈。”一邊叮囑：“愛惜著用。用完了把筆帽套好，不然筆尖會被干涸的墨水弄壞。再就是，千萬別掉地板上，不然筆尖摔壞了，就不能寫字了。記住，用完了放回媽媽的筆筒里。”“知道咯……”兒子有些不以為然地拉長了聲音。
    第二天放學回來，兒子興沖沖地告訴我，有同學想出高價買我的鋼筆，說現在文具店里已經很難買到這么好寫的鋼筆了。“啊？你答應了？”我吃驚地看著兒子，兒子笑了，說：“你別那么緊張，我沒答應。我說，這是我外公送給我媽媽的，是我媽媽的寶貝，不賣！”
    “呵，知母莫若兒。”我這才放心地接過兒子還給我的鋼筆，愛惜地擦了擦，思緒如潮。
    小學初入學學寫字，老師只允許我們用鉛筆。因為年齡小，難免寫錯字。用鉛筆寫的字，寫錯了只需用橡皮擦在田字格里輕輕一擦，再重新寫，不會影響書面整潔。但是，鉛筆寫出來的字不清晰，于是，大家都盼著有一天能用上鋼筆。鋼筆字不僅比鉛筆字美觀，更重要的是，一只稚嫩的小手能用鋼筆寫字，就意味著他書寫的正確率較高。到了三年級，老師才提倡同學們用鋼筆。這時，雖然這種書寫工具比較普遍了，但每支價格仍在3元上下。3元錢在物資匱乏的七十年代不是一個小數目，因此有了鋼筆的同學都很愛惜，這樣，一支鋼筆往往能用上好幾年。
    一次，念初中的哥哥把鋼筆揣在褲兜里，上廁所時，鋼筆掉進了糞坑，哥哥懊惱極了。回到家，他不敢告訴爸媽，好長時間不得不悄悄地借同學的鋼筆寫作業(yè)。一天晚上，爸媽都出去了，一位阿姨敲開了我家的門，問哥哥：“這是你的鋼筆吧？”哥哥趕緊接過來，看了看，然后使勁點頭：“是我的，是我的。阿姨，你怎么撿到的？”這位阿姨是隊上的家屬工，她告訴哥哥，為了給菜園施肥，她在廁所掏大糞的時候掏到這支鋼筆。她把鋼筆用清水洗過之后，發(fā)現筆桿上刻有哥哥的名字，于是就送了過來。“阿姨，太謝謝你了！”哥哥拿著鋼筆不停地致謝。
    我接過鋼筆，一股嗆人的臭味直刺鼻翼，我喊道：“啊呀，好臭！哥，你還要它啊？”哥哥點了點頭：“要！我多洗幾次就不臭了。”說著，哥哥把香皂抹在筆上，反復洗了很多次，然后注入了鋼筆水。也許是掉在糞坑里的時間太長，用它寫了幾天的作業(yè)后，哥哥悄悄告訴我，鋼筆的異味不僅沒有消除，連他的手都沾上了難聞的氣味。
    扔了它？那時，媽媽也是家屬工，沒有固定收入，我們全家只能依靠爸爸的工資生活。再買新鋼筆，爸媽會同意嗎？……我為哥哥犯愁。幾天后，媽媽察覺到哥哥的異樣，追問哥哥。十三四歲的孩子哪里經得住媽媽嚴厲的眼神，他道出了實情。“原來是這樣。”媽媽嘆了口氣說：“掉在廁所里的鋼筆多臟啊，不要了，讓你爸買過一支。”
    沒有因丟筆而挨罵，卻意外地換上了新鋼筆，哥哥如獲至寶。錚亮的新筆尖寫出的不僅僅是橫平豎直的方塊字，更溢著父母的寬容和疼愛。
    到了我用鋼筆的時候，爸媽對我說：“字如其人。練好字，可以彌補很多不足。”他們不僅給了我一支新鋼筆，還給了我一本“樣板戲”唱詞的鋼筆楷書小字帖。于是，作業(yè)寫完后，我就開始臨摹。很多時候，我臨摹的一段唱詞正好與收音機里播放的唱段一樣，既欣賞了楊子榮、李鐵梅、阿慶嫂高亢激越的唱腔，又感受著楷書干凈利落、堅實有力的藝術魅力。經年累月，習字作文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1990年，我參加工作了，已連續(xù)多年被評為先進(生產)工作者的父親再次受到表彰。他為了鼓勵我，把他的獎品——一支普通的兩用筆（即一頭是鋼筆，另一頭是圓珠筆）贈給我，說：“拿去用吧，不僅要繼續(xù)把字寫好，還得把事情做好。”便沒再多說什么。那時，鋼筆早已不是稀罕物，而且市場上已開始流行美工鋼筆。歲月更迭，我記不清用過多少支鋼筆，謄寫的文字更是恒河沙數，然而，握著爸爸的禮物，我卻感到了其中的份量。
    二十多年來，我用這支鋼筆，記錄工作得失，描繪人生百態(tài)，抒發(fā)一得之見。雖然，我至今未能使自己達到人、心、筆、字的完美統(tǒng)一，而且，許多文字都是在電腦鍵盤上敲擊而出，可是，我卻始終淡化不了對鋼筆的鐘情。爸爸贈予我的鋼筆，將一直在我的歲月里飄著淡淡的墨香。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