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名字
來源：作者：岳朝周時間：2014-06-26熱度：0次
打我懂事起，我從未叫過母親的名字。記得小時，聽祖母叫母親的小名，我也跟著叫，結(jié)果屁股挨了幾巴掌。“母親的名字是你叫的嗎？”母親厲聲說。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作為兒子的我，是不能叫父母的名字的，那將是“大逆不道”的。
讀書和參加工作后，母親的名字倒是寫過很多次，那是考試或填檔案時必須的。
前幾天，父親打電話告訴我，說母親生病了，要送到縣醫(yī)院來看。我回家把母親接到醫(yī)院，經(jīng)診斷，是“面神經(jīng)癱瘓”，得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我請了幾天假在醫(yī)院陪護(hù)。
現(xiàn)在的醫(yī)院設(shè)備先進(jìn)，病房里安裝了喊話器，一旦藥液輸完了，只須按一下按鍵，護(hù)士站的護(hù)士就知道是哪一床的病人，但為了安全，護(hù)士們要問病人的名字，得到確認(rèn)后才來加藥或是拔針。
母親得的是“面癱”，不便講話。每一次須加藥液時，我按了按鍵，護(hù)土站那邊總會傳來護(hù)土的詢問：“叫啥名字？”開始時不大習(xí)慣叫母親的名字，我小聲地叫著母親的名字，而護(hù)士那邊傳來“大聲點?！蔽也坏貌惶岣呱らT幾乎是吼出了母親的名字，吼出之后，我像做錯了什么事似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然而，我分明看到母親眼里洋溢出燦爛的微笑——因為母親臉上扎滿銀針，只能用眼睛示意。那笑容里包含了鼓勵、寬容和些許無奈。第二次叫母親的名字時，我很自然很清晰地叫出了母親的名字。從那以后，在我陪護(hù)母親的日子里，每當(dāng)我叫著母親的名字給母親換藥液時，母親眼睛總是微笑著。
母親生于解放前，雖不是大家閨秀，然而外祖父家也算是殷實，七八歲時就和父親訂了娃娃親，自從訂親后，外祖母就逼著母親“纏足”，要把母親的腳包裝成傳統(tǒng)的“三寸金蓮”。因為當(dāng)時我的祖父在當(dāng)?shù)匾彩切∮忻麣獾拇髴羧思遥c這樣的大戶人結(jié)親，外祖母自然要把母親培養(yǎng)成大家閨秀。為“纏足”這事母親不知哭鬧了多少次。有一次祖父到母親家去串門，恰逢外祖母正在給母親纏足，祖父于心不忍，便對外祖母說：“不要讓英兒（母親乳名）裹小腳了，我家地多，以后英兒要下地干活的?！本瓦@樣母親躲過了一劫。盡管如此，母親的腳還是有些變型。小時候，每當(dāng)母親晚上洗腳時，我看到母親的腳雖不是“三寸金蓮”，但和正常人的腳不一樣。
解放后，改革開放以前，是集體大鍋飯的年代，父親被抽到外面去“繳富力”（那時村里年青力壯的被抽出去為村里抓收入）。祖父死得早，祖母是“三寸金蓮”，一家人的生計全靠母親。忙里忙外，那一雙纏過的足，在天氣變化時總會發(fā)作。
我是家里最小的，我在母親眼里永遠(yuǎn)是孩子，這次母親住院，住院部在三樓，送母親上三樓時，母親想扶著樓梯的護(hù)欄，我對母親說，那護(hù)欄很臟，我伸手去攙扶母親，母親不讓我攙扶，母親努力做出堅強的樣子，然而畢竟老了，步履蹣跚，險些摔倒，我趕緊攙扶著她，這回母親沒再拒絕，嘆息到：“唉，人老無用啊！”。輸完液陪母親在街上逛逛，我伸手?jǐn)v扶母親，母親說：“不用了，路平，我能行的?！蔽医器锏貙δ赣H說：“那你牽我吧，像小時候一樣?！蹦赣H高興地說：“這還差不多。”我把手伸進(jìn)母親的臂彎。母親找回了年輕時的感覺，我也找回了兒時的感覺。說真的，要不是母親生病，我有二十多年沒和母親這么親近了。
住院期間，母親總是念叨著地里的莊稼怎么樣了，我父親的一日三餐是怎么吃的等等，母親的病剛康復(fù)，就急于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去了，母親說：“城里空氣沒鄉(xiāng)下好?！?br/> 我怕叫母親的名字，又想叫母親的名字。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