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與城市的戰爭
來源：作者：徐風時間：2014-07-28熱度：0次
題記：城市與鄉村是一組最生動的反義詞，卻不應是兩個矛盾的對立體。
鋼筋水泥構筑的世界，似乎除了繁華，便無一可取之處。擁擠、嘈雜，空氣中充斥著太多雜質和刺鼻的氣味。即便是硬生生啃出的幾塊綠地，所有花草樹木也都畏手畏腳，規規矩矩地活著，從不敢張揚。每逢少雨季節，更是整日的灰頭土臉，呼出的“氧氣”也不敢讓人恭維。青瓦白墻搭就的地方，雖熱鬧不足，卻也清靜悠然。雜樹掩映，花草遍地，流水潺潺，禾田飄香。放肆地奔跑，大口地深呼吸，自由舒暢。
若沒有鄉村，城市將何去何從？而沒有城市，鄉村依然是鄉村，甚至更加的悠然自得。城市是文明發展的產物，鄉村也不是落后的象征。城市與鄉村是一組最生動的反義詞，表現在所有方面，卻不應是兩個矛盾的對立體。城市最初原本就是從鄉村中剝離而出的，現在卻似乎以“一夜之間”的速度肆無忌憚地侵噬著鄉村。誠然，時代似乎就是向著城市取代農村的方向而發展，自古至今，由西到中。但中國式的發展，是世界的速度，也是最恣意的姿態。恣意的結果便是生態的破壞，甚至某種文明的迅速沒落，直至消失。城市的擴張是以犧牲大量農田及村舍為代價的，而中國式的擴張，中國式的速度，使得每年有數以千計的村落消失于地球村。而且一個村落的消失，也意味著一大片綠色被永遠地抹去。
我的老家如今正遭受著這樣地“蹂躪”。說實話，對此真的是喜憂參半。大概這是我們這些失去了土地，卻又無固定工作的農民共有的癥結。想想也難怪，住上了漂亮的樓房，成了一名“城里人”，這是祖祖輩輩想都不敢想得事，更讓那些艷羨都市生活的年輕人欣喜若狂。雖然夢想成為現實，然而現實是你仍然是一名農民，只不過你失去了農民賴以生存的根本。
不去討論該如何生存，不去討論所謂村莊的文明或文化，前者太殘酷，后者太玄奧，不是如我這般的凡夫俗子能扯得清的。但我相信，不管你生于城市還是來自鄉村，都會有一種村莊情結，只是或濃或淡罷了。鄉村是我們童年的記憶，這些東西會隨著歲月流逝越來越珍貴。可能是我生長于此，幾乎又一直生活于此的小村太熟悉的緣故，從懵懂稚兒到年已不惑，似乎竟從未感覺到它變化的腳步，甚至已經大相徑庭的容顏。然而記憶里的小村確實已漸行漸遠，只不過是我沒有勇氣面對。
寧靜悠遠的鄉間小路，變成了寬闊筆直的柏油大道；拙樸溫暖的青瓦石墻，變成了生冷冰硬的摩天大廈。曾經熟悉的連有幾個螞蟻洞都了如指掌的這片土地，突然間就搞得人暈頭轉向。一切似曾相識又如此陌生，一切看似那么美好，又心生迷茫。明明就躺在它的懷抱里，它卻悄悄地把我推向邊緣。從此再不聞晨雞鳴，夜狗吠；再不見炊煙裊裊，薄霧淺淺；再不能聽到老樹下讓人心動爆米花的炸響，爺爺奶奶們多如滿天星的故事。
似乎每個村莊都有這樣那樣的一棵幾棵老樹，它們或如綠色的云蓋，或如蒼勁的虬龍，樹下是一片樸素靜謐的村舍。老樹是村莊的標志，更是村莊歷史的見證者。見證著村莊的風霜雪雨、榮辱興衰、風霜雪雨、更迭變遷；見證著村民的喜怒哀愁、生老病死。老樹密密匝匝的年輪里，每一輪都印記著村莊滿滿的歲月之痕。老家村中央便有一棵粗壯的古槐，生于哪年哪月，恐怕已無人知曉。老槐雖然已近“千年”之齡，但終究沒逃得過此劫。盡管砌了精美的樹穴，圈起了圍欄，然而，周遭是滴水不入的堅硬的水泥地，林立的樓房，且風不透，陽光罕至，只一年變現了衰竭頹敗之色。再一年，已是枯枝滿頭。依然枝繁葉茂的老槐，雖然免了斬首之災，更讓人心痛的方式結束了它滄桑，還青翠的一生。從此，老家丟失了根。曾記得老槐下有過多少焦急的盼望兒女歸家的身影；曾記得老槐下有過多少男少女的戀戀不舍；曾記得老槐下有過多少關于光陰的故事。一切一切隨著老槐的死去而不再鮮活。
老家東、西、南各有一盤石碾。石碾“吱吱扭扭”，聲調并不高亢尖銳，甚至是刺耳，卻有強大的穿透力。穿透一個村莊，穿透一個季節，穿透一代代人迥然不同的記憶。石碾質樸、堅毅、無私，以厚實的身軀來哺育著村民。村莊的兒女子孫在它的懷抱里嬉戲長大，村莊的日子在它一圈圈地轉動中殷實而圓滿。三盤石碾不知是不是同年生，卻是同年在眾目睽睽下被鐵錘敲碎。石碾以粉身碎骨的下場退出了老家的歷史，哪怕曾經碾出五谷的芳香，碾出炊煙的裊裊，碾出三餐的香甜，碾出日子的圓滿。石碾碎了，那個淳樸踏實的夢也碎了。
如果說老樹是村莊的根，河流、水井、甚至泉眼便是村莊的魂。一條至今無名無姓的小河自老家穿村而過，是汶河繁多支流中微乎其微的一個。就是這樣一條河卻是與老家相依為命的。河水雖不湍急，但也“叮咚”有聲，終年不竭，滋潤養育著老家一茬茬的莊稼，一代代的人。兒時的小河，清澈如鏡，兩岸楊柳雜生，鵝鴨歡唱，魚蝦跳躍。冬滑冰，夏戲水，更是我們的天堂。尤其在酷夏的月夜，更是記憶里的美輪美奐。每每在清麗的月光下摸爬滾打，折騰出一身臭汗，總會一窩蜂地向溪水奔去。一到溪邊，小子丫頭自然遠遠地分為了兩群，但還是能聽到彼此地笑聲的。那些頑皮的小子可不管這一套，赤膊溜光地撲進清澈的溪水里，一個個如蛟龍入海般地嬉鬧起來。于是滿溪銀光閃閃，開滿了月亮花。他們一次次把月亮捧在手心，月亮一次次“叮叮咚咚”唱著歌兒從指縫滑入溪水。孩子們就是這樣喜歡在溪水里與月亮戲耍，他們不擔心月亮會生氣，他們知道月亮也喜歡在溪水里沖涼，若不她為啥天天都這樣光潔？當然，月亮同樣喜愛這群天真頑皮的小孩子，您看等孩子們舒舒爽爽地上了岸，她在溪水里悠然地蕩幾下，又是一臉柔慈，越發的光潔。
清清的河水滋生了一片蓊郁的陰涼，富裕了家中的糧倉，明亮了兒時灰色的天空，滿載著成長、快樂與童年并肩而行。然而真的忘記了河水是何時變了顏色，忘記了茂密的楊柳何時倒在了兩岸。只是清清楚楚的感覺河里的魚蝦越來越少，各式垃圾卻越來越多。再聽河水已不是“叮咚”的美妙，而是嗚咽的痛楚。
老槐枯了，石碾碎了，小河在哭泣。所有的熟悉，所有的難忘，還不及塞進記憶便轟然倒塌了。每一個人對各自村莊都有著幾乎相同的記憶，當曾經擁擠卻也擋不住笑語歡聲的老屋倒塌；當枝葉婆娑如一位慈祥老者的老槐枯亡；當石碾的“吱吱扭扭”；當河水的“叮叮咚咚”；炊煙的裊裊騰騰，太多太多的美好突然地消失，記憶中的的村莊也驀地變成了絕版。絕版的村莊緊緊地揪扯著我們的情感與魂魄，無奈而凄涼。然而歲月的腳步不會疲憊一切繼續……
一個國家的發展，一個城市的擴張，就像自然界的生長，又如這新年的腳步，任誰也無法阻擋。但我茫然，城市化的發展一定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一定要以犧牲村莊、田地、樹林甚至河流的方式嗎？或許這是一個時代陣痛，然而曾經的那個滿滿家的味道老屋再也回不去了；曾經的那份美好的寧靜再也體會不到了；曾經那片蓊郁的綠再也享受不到了……
這場村莊與城市的戰爭，這場自古就不曾間斷的戰爭來至今日已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悲壯。然而盡管城市掠田奪地，村莊節節敗退，但這場戰爭到最后沒有贏家。或許我杞人憂天了。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