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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懸崖邊緣

                                     李維康

    

應該說我真正用心去閱讀是在八年前的那次早餐之后。

    時間還得追溯到二十年前。那一年，我從一所師范學院畢業，被分配到北方一個小城的中學教書。

剛上班時，由于學校的英語教師嚴重不足，我這個還在見習期的新員工便被學校領導趕鴨子上架，當上了初一年級的英語老師。為此，我激動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做一名教師是我自上學的第一天起便有的夢想和期待。三尺講臺上的指點迷津，激揚文字；臺下幾十雙眼睛的熱切期盼，幾十個小小心田的狂熱仰慕，一直是我學生時代從未熄滅的希望之燈。

    但是，滿足這樣幾十顆小小的心靈卻不是一件易事。面對他們強烈的求知欲，有時甚至是毫不掩飾的質疑，我常常感到手足無措。為了在講臺上站穩腳跟，不負自己與孩子們的夢想，我竭盡所能的旁聽其他老師的課，以彌補自己缺乏經驗的缺陷；見縫插針地學習充電，以擴充自己的知識面，努力提高課堂的駕馭能力。一年后，我以學校組織的“青年教師優質課大獎賽”第一的成績為自己的教師生涯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從此，優秀教師、優秀班主任等各項榮譽紛至沓來，我以突出的教學成績無可爭議地躋身于一線教師行列。如果我一直致力于教師這個職業，一直這樣兢兢業業地工作下去，我堅信我會得到我想要的未來。

但隨著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教育這塊凈土也被銅臭腐蝕。教師們開始積極地尋求發財之道。但教育不是生產經營單位，又不能直接進行商業運作，于是一些頭腦靈活的教師便開始在學生以及學生家長身上打起賺錢算盤，并逐漸形成為一種社會風氣，引發其余教師的紛紛效仿。在誰能掙錢誰就有能力的思想導向指引下，教師的本位漸漸缺失——忙于各種渠道的生財去了。不可原諒的是，我也隨著這些趕潮的人流漂浮，偏離了原有的方向和軌道，喪失了基本的良知：為了教學成績，我可以不擇手段的勸退、甚至轟趕所謂的差生；為了金錢，我還可以毫不廉恥地收受學生家長被迫送的禮品……我在墮落的道路上越滑越遠。要命的是，我卻渾然不知，還把它當成是一種時尚、一種潮流、一種與時俱進、一種理所當然。我不再關心學生的痛苦和歡樂，不再關心教育腐敗后國家的前途和命運（我認為我的一己之力沒有多大的影響）,我只要有錢花，有錢滿足我日益提高的消費水平就可以了。我想，這才是我應該追求的人生。什么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什么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都是騙傻子的，讓他們見鬼去吧。

我吃嘛嘛香！

可是，八年前的那天早上，我卻吃不下一個包子。

學校附近有家包子鋪，他家做的包子很實惠，學校的老師大都愛去那兒吃早點，我也是那兒的常客。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與其他幾位老師去那吃早點，卻碰到了吳聰。看到我，吳聰有微微的害羞，他先是禮貌地說了句“老師好”，然后便走向攤主，并附向攤主的耳邊嘀咕了幾句，不一會兒，攤主便端了滿滿一盤包子朝我們幾位走來，他身后的吳聰依舊微微地笑著。放下包子，攤主說，很抱歉，李老師，一直沒時間跟您見面，有失禮的地方還請您原諒。吳聰常常提起您，說您是個負責任的好老師，對學生雖然嚴厲，但盡職責。吳聰能由您教，我們放心。我和她媽都下崗了，為了生計，只好在這兒擺攤賣早點，小本生意，人手缺，所以平時也沒有時間管教吳聰，有勞您費心了。李老師，這盤包子算我今天請客，以后您來這吃飯，我都免費……

   那天早上的包子不知為何那么難吃，仿佛如鯁在喉，難以下咽。我只草草地喝了一碗粥，便逃也似地離開了包子鋪。

吳聰是我所教的班級上一個大眼睛的聰明男孩，陽光、帥氣，渾身充滿了活力。他雖不太用功，但也不違反課堂紀律，對老師也相當尊敬，我還是蠻喜歡他的。只是他的成績平平，我對他并沒有過多的關注。相反，有幾次因為考試不理想，我還狠狠地批評過他。當然，我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為他好，其真實的目的是過多的考慮到我的教學成績。而他卻信以為真，他的父母也因此心存感激。

可我卻騙不了自己！

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又傷害過多少天真無邪的心靈！又有多少純潔的孩子因為我的不良示范，對社會，對人生產生了多么強烈的抵觸情緒！我的良知何在？！我取得的教師資格證又有何意義！

自從遇見吳聰以后，我便反復的拷問自己。是的，社會大環境如此，我只是隨潑逐流罷了，沒什么大不了。我可以有許多理由為自己開脫。只是，人若沒有反觀自身，沒有修正自身錯誤的決心和勇氣，也就沒有了對人生意義的思考，沒有了對人生的領略與認識，那樣沒有反省的人生也就意味著粗淺和乏味。

明白了造成錯誤的根源是自身沒有用心讀書缺乏修養所致的原因之后，我決心辭去教師工作，去進修，去大量閱讀，去好好地提高自身修養。我暗暗發誓，在沒有真正具備為人師表的資格以前，永遠不再踏入教育，不再玷污教師這一圣潔的稱謂！

平心而論，八年前的我只是個偶爾讀幾本書的人，而且那時的閱讀也只是局限于文學類的書籍，且大多數屬于通俗文學，閱讀的興致也只在于尋求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主人翁纏綿的情感、坎坷的命運。至于隱含于故事之外的那些深層次的社會矛盾、人性弱點、人生哲理，我從來都沒有感受到，也沒有認識到。然而現在，我的閱讀不僅是每天必不可少，而且閱讀的內容則時刻警醒著自己要著重于自我修養的重塑，著重于讓自己變得愈加柔和與理性……譬如《了凡四訓》中：“謂一念猛厲，足以滌百年之惡也。譬如千年幽谷，一燈才照，則千年之暗俱除。故過不論久近，惟以改為貴。”便是一直懸于我頭頂的一盞明燈，照亮我前行的路。

如今，八年過去了，從一個全供事業單位的公職人員，到一位先是處處遭人質疑，到目前做事堂堂正正，內心坦坦蕩蕩的臨時工，我感受著世態炎涼，體味著人情冷暖，也欣慰著對自身的救贖。雖然，自我救贖的這條路艱辛又漫長，但慶幸的是，我已在路上。

   時至今日，閑暇時光我最想做的事兒仍是捧一本好書，靜靜地躺在床上，隨著書頁的翻動，讓靈魂再經歷一次洗禮，思想再得到一次升華。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