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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xiāng)下長大的孩子，童年時光常常是在小伙伴們的嬉戲中度過的。在那物質(zhì)十分貧乏、溫飽還成問題的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我的童年，像多數(shù)鄉(xiāng)下孩子一樣，在大自然的懷抱中，與無邊的山野、肥厚的土地、零落的村莊、涓涓的溪流為伴，感受著四季變化、莊稼成熟、泥土翻耕、禽鳥嬉鬧、瓜果滿枝帶來的無限樂趣。我們在大自然中尋找著鄉(xiāng)下孩子獨有的快樂，無拘無束，狡黠難測。

夏天，是令人難忘的季節(jié)。瓜果遍地、桃李滿枝，這是鄉(xiāng)下孩子天然的美食節(jié)。

晌午過后，火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大人們早已吃罷午飯，尋找各自陰涼、透風(fēng)的地方午休去了。我們幾個十來歲、精力充沛的玩伴，毫無睡意，偷跑出來，成了無人管束的“野孩子”。村里吳奶奶家院子里那棵又粗又大掛滿果實的柿樹成了我們朝思暮想的惦記。滿樹的柿子又圓又大，特別饞人。每次路過，我們都忍不住仰臉在樹上搜尋，不時咽下口水，小肚子也湊熱鬧似的咕咕直叫。我和小三哥秘謀接下來的行動，像即將打響一場戰(zhàn)斗，緊張而神圣。我們像野貓似的躡手躡腳溜到吳奶奶家的院墻邊，趁路上沒人，小三哥蹲下身，按照他的命令，我踏上他的肩膀準(zhǔn)備越上墻頭。吳奶奶正靠在樹蔭下的竹椅里乘涼，一把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fù)u晃著。她身旁那棵碗口粗的柿樹像一把撐開的大傘，掛滿果實的樹枝被壓得低首彎腰，姿態(tài)誘人。盡管那青澀的果子尚未成熟，但我們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與期待，早就夢想著先嘗為快了。不料，一不小心，我碰落了墻上的石塊、瓦片，“霹靂巴拉”一陣響聲，驚動了院子里的吳奶奶。她扭頭向墻邊張望，我連忙把身子縮回來，往下一蹲。小三哥見狀，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拔腿想跑，我“撲咚”一聲跌下去，倆人一起摔倒在地。這時，只聽見院內(nèi)吳奶奶高聲罵道：“是哪家小討債鬼，又來偷柿子了!再來，看我不把你狗腿敲斷！”我們顧不上屁股上的疼痛，急忙爬起來就跑……

村子?xùn)|邊的小河，常年流水湯湯，潔凈清涼，是夏季小伙伴們天然的露天浴場。每天晌午過后，三三兩兩的小伙伴相邀來這里消暑、戲水。運氣好的，時常還會有魚、蝦、螃蟹之類的收獲。可是，我天生手拙，從來沒有遇到如此的好事。河岸邊一顆歪脖老柳樹下是一片濃蔭，一條光滑油亮的青石板半臥在水中，這兒常常是人們淘米、洗菜、浣衣的地方。巧云姑雖然只有十五六歲，可縫、補、洗、煮等家務(wù)活兒樣樣在行。她常在午后來河邊洗這刷那，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兒。

午后的陽光最熱最辣，小伙伴們早已汗流浹背。可是，巧云姑在樹下洗衣，占領(lǐng)了這片最好的浴場，她警告我們這群毛蛋孩子別攪混了水，滾到別處鬧去。小伙伴們大眼瞪小眼，心急火燎，不知所措。而那清澈涼爽的河水就在眼前，閃動著清涼誘人的波光，“嘩嘩、嘩嘩”地歡唱，仿佛在向我們召喚：“快下來呀，老朋友，這兒可涼快啦！”可是，巧云姑在那里不緊不慢地洗涮，毛五、黑蛋急得哼哼叫，四八子結(jié)巴著說：“看、看樣子，洗、洗不成了，我們干、干脆，去、去別處吧！”“等一會兒。”小三哥連忙打住，“我有個辦法。”他小聲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們都說是個好主意！

接著，我們跑到巧云姑洗衣的河水上游，站在附近的一座小橋上。齊聲地沖著巧云喊：“河水里有尿淌下去啦！河水里有尿淌下去啦！……”巧云姑終于氣呼呼地站起來，提著幾件還未洗凈的衣裳，漲紅著臉、頭也不回地慌忙逃走了。此時，小伙伴們“呼啦”一下，像一條條泥鰍似的蹦進河里，歡呼著，嬉笑著，盡情地陶醉在溫柔、清涼的悠悠河水里……

夏日的夜晚，寂靜而涼爽。雖無法制止蚊蟲和蛙類的鼓噪與鳴叫，但夜空是明凈的。月光如薄霧一般，朦朧、皓潔，無數(shù)顆星星相互簇?fù)恚W爍著明亮的眼睛，像一群神神秘秘、竊竊私語的孩子。

晚飯過后，毛五和小三哥來到我家，急切地告訴我晚上鄰村放電影。我一聽，喜出望外。那時候，農(nóng)村沒有電影院，電影隊難得到村里放一場露天電影。鄉(xiāng)下人看電影就像過節(jié)一樣，家家喜氣洋洋，人人興高采烈。大人們早早從地里收工，趕緊吃完晚飯。小伙伴們?nèi)趦煽趧澩觑垼肟暌粊G，向家人招呼一聲，就奔得無影無蹤了。

聽說電影是在六七里外的和尚莊。村頭的稻場上，小伙伴們已經(jīng)越聚越多，還有一些十五六歲的大孩子。我們成群接隊、一窩蜂似的向和尚莊進發(fā)了。

一路上，我們有說有笑，前呼后應(yīng)。明亮的月光照著我們前進的山路，我們像一支夜行的隊伍，神秘地開往一個期待的村莊。小伙伴們邊走邊仰望夜空中銀盤一樣的月亮，皎潔的月光照亮了山道、田野和山梁，我們興奮地齊唱一首山村童謠：

“月亮，月亮，跟我走/我到河灣去洗手/螃蟹夾我手/我到醫(yī)院瞧/瞧個大油條！……”

那時候，大油條可真是一種美食，只有生病的時候，為改善伙食增加營養(yǎng)，才能夠吃上一次。否則，只能想想而已。

不知不覺和尚莊到了。奇怪，和尚莊怎么黑咕隆咚，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正在疑惑與納悶之中，從和尚莊那邊回來的人答復(fù)：“電影的名字叫——小狗跑白路！”“啊，我們上當(dāng)了！”“誰造的謠，這么缺德！”所有的人都把滿腹的怨氣變成咒罵泄到那個不知名的造謠者身上。

我們這伙人像吃了敗仗的潰軍，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全沒了來時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忽然，“撲哧”一聲，心不在焉的我一腳踏空，滑進了路邊的稻田里。還算幸運，稻田里沒有水，可是我的腳成了一團泥疙瘩……

                                  2015年10月25日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