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秘的原始森林中，一不小心是會醉氧的。這不是道聽途說，而是這個夏天我的同伴在原始森中的直觀感受。

這里是自己曾經生活了四十余年的那片冰天雪地，如今已經成為一方好山水的外在寫照。位于北緯47°附近的中國林都伊春，坐擁小興安嶺400萬公頃林海，其中一部分是真正意義上原始森林。

我坐在敞篷車里，巡游原始森林，周身不是發自內心的涼爽，而是向皮下滲透的微寒。而此時，中國南方越來越多的城市，正在40°高溫下燒烤著。

同行的南方來的同伴不無擔心地說，這個時節都這樣的溫度，這里的冬天簡直不敢想象。我說，你這是白天不懂夜的黑，這里的冬天室外雖然滴水成冰，但是曾經的火墻火炕營造的家家戶戶的小氣候，經過現代科技改良改進改造，足夠溫暖白山黑水的寒冬。

棄車入林，緩步慢行，進入原生態寒溫帶的森林密境，才能感受它與層次分明的人工林的不同。高聳參天的紅松等針葉樹種，亭亭玉立的白樺等闊葉樹種，與人等高的五味子等灌木藤條，以及無數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草本植物，遮天蔽日、混雜錯落，如同人類社會中春秋戰國的混亂狀態。

密林中，視野被樹木遮擋，腳下時有草木羈絆，撲面而來的倒木，更像一匹匹潛伏的怪獸。因此，想在密林里拍出沙漠駝鈴那樣的大片，簡直比走完蜀道更難，因此微距小景才是最好的選擇。也只有此時，方能領悟詩人木心所說的從前的日子很慢的真正寓意。

在這片針闊混交林相的原始森林中，紅松是地標性樹種。這種樹，昂揚向上能長高到五十米，充滿活力能長壽到一千歲。任憑風吹雨打，任憑電劈雷擊，不改常青本色，不改秉直品性。當年，郭小川以此為關照，寫出了蕩氣回腸的《林區三唱》。

樹上不時略過松鼠、松鼠，石上不時溜過野雞、林蛙，讓同伴感嘆，這里真實動物、植物的天堂啊。我告訴他，也時刻要防備蛇類的襲擊。他聽了，眼睛嚇直了，不愿再前行。我說放心吧，動物比咱們有心眼，聽見咱們動靜，早躲進窩里去了。

這片原始森林，不僅是生態意義上的聚寶盆個，更是社會意義上的網紅地。它造就了湯旺河石林、茅蘭溝瀑布，以及網紅的烏帶公路，山水有聲有色，天地大和大美。夏日避暑，這里是天賜的不二之地。

林下肥沃的腐植質土壤，催發花草樹木向陽而生的本性，吐納之間造就了無邊無際的森林氧吧。數據顯示，縱貫南北的小興安嶺400萬公頃林海，空氣中負氧離子的平均含量為每立方厘米4000～6000個，夏季可達8000～10000個/cm3，甚至瞬間可達數萬個，伊春由此成為“中國天然氧吧城市”。

此時手機即時數據顯示，近年來人們聞之色變的pm2.5，竟然是幾乎可以忽略的個位數。同伴不由感慨道，這空氣，跟過濾過一樣，甜絲絲，濕潤潤，簡直可以說這就是中國好空氣啊。

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講，最初的生物萌生于海洋，最早的人類起源于森林。因此，人類對于森林的愛戀與生俱來。對于注重養生觀念的現代人，更偏愛負氧離子濃度高的森林，這既是生理上的返祖，也是心理上的回歸。因為負氧離子不僅能夠改善呼吸系統、促進新陳代謝、增強免疫力，而且可以緩解現代人無所不在的心理壓力、改善質量越來越差的睡眠。

同伴說，這負氧離子，真讓我醉了，讓我洗心洗肺洗靈魂，但更醉于這方好山水、這片大森林。

仿佛積淀了天地洪荒渾沌開化以來所有的綠，原始森林中，不消說滿目的樹和草，甚至頭頂的天空、腳下的泉水、樹上的鳥鳴，這就是傳說中的林都迎賓何須酒，捧出綠色就醉人、穿林而過的風都是綠色的。天地萬物一統于綠色，活脫脫一塊絕世獨立的祖母綠。

真正在林區長大的我深知，其實這種綠色也是一歲一枯榮，這是原始森林吸足了四季日光月華，傾力積聚自己的色彩，在晚秋時節把積蓄的所有的能量綻放成五花山。

于是，我為同伴科普，五花山是因為天氣轉涼、冷空氣襲擊，各種樹種樹葉再飄落前，都逐漸變成深淺不同的紅、綠、黃、紫色，滿山遍野呈現色彩斑駁之狀，當地人稱五花山。若用上帝的視角觀賞，這是一幅天然的油畫，色彩絢爛，磅礴大氣。

同伴連稱神奇，相約那個五花山時節一定還要同來觀賞彩色的原始森林。我則告訴他，春日的映山紅映紅山崗、夏夜白樺枝影婆娑、冬季雪滿茫茫山谷，每個季節的原始森林都精妙之處。

原始森林如同退去的錢塘江潮，與人類漸行漸遠。小興安嶺存續至今的原始森林，是自然造化，是人類之幸。登上在峰頂88米高度上傲視群峰的觀光塔，瞬間眼界大開。近處，偉岸壯碩的紅松樹上，一枚枚子彈頭形狀所謂松塔，正在積蓄能量，為林中的松樹、黃鼬甚至野豬等野生動物送上越冬的堅果；遠處，峰巒起伏蜿蜒，天空與大地渾然一體，演示無盡的與天同老、生生不息。

崇尚強者為王的叢林法則的思維慣性，人類總喜歡把自己置身于食物鏈頂端，結果遭致了無數次的天譴。一次次的洪水、颶風、野火，一個個植物物種消失、動物物種滅絕，終于使人類發燒的神經清醒了。師法自然，眾生平等，才是人間正道。因此，我此時似乎身在群山之上、森林之上，其實兵沒有感受到駕馭萬物的神圣與快意。而是感恩自然的恩澤，感恩萬物的造化。

在現代人普遍尊崇回歸自然的當下，回歸家鄉的每座山，回歸自然的每條河，是一種真實的感動，是一種真實的幸福。

北緯47°的小興安嶺原始森林，既磅礴在我的故鄉，也雄偉在我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