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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牧羊人（組詩）

放羊記

這白有多大的漏洞，雪地上

我的羊群就是大多的補丁

小雪之后再沒雪

我在曹家莊放了十多天羊

雪在地上走了十多天

去年小雪的時候

二叔給我選了一把羊鞭

今年，臘月初就是他的周年

地上的羊群越來越大

我在西曹家莊的墓地上放羊

二叔的墳頭還沒長滿青草

羊群被一只大公羊

領著走過坡下

落日領著黃昏走到山下

解剖一枚雪

跌下來就沒了呼吸

我在石頭上看見更多的雪

長眠于陰暗之處

風誦著悼詞。小雪到立春

我的羊群和雪花分享著世界的白

我不忍心一枚雪花

看見它的腳趾夾在石頭縫里

被陽光剝著皮

我將羊群慢下來行走

掉下來的羊毛捆綁住受傷的雪

我解剖那些沒有呼吸的雪花

它們有溪流一樣的小腸

有麥芒一樣的啄

閃電是它們的骨頭

禁不住讓人刺眼

長期的

牛羊供給我皮肉之暖。長期的

穿著它們的皮毛

我游走于人間。長期的

高歌它們，朗誦它們，祈禱它們

我掬一把清水解五臟饑渴

流水的聲響穿透骨骼。長期的

延續白天軀體免受烈日灼傷

我解體它們。與辛辣酸甜攪混

微弱的磷火驅散黑暗的更替

草木謙卑，不拒牛羊進食

納涼之后的高昂，長期的

被我劈成火焰的形式殉葬人間

我只肉體茍活人間

爭牛羊的地盤，長期的

莊稼。流水的居所。草木的思想

若干年成為落在它們身上的塵埃

太陽照在積雪上

是不是有些疼，做皮試的那樣

太陽照在積雪上

白皮膚上隆起小疙瘩

我在村莊的附近放羊

落著樹葉。西風吹著。太陽

不偏不斜照在積雪上

羊背上也有陽光照著

蹲在避風的地上

小羊羔很快就忘記了母羊

陽光照在積雪上

雪跟著風回到了家

羊羔找了母羊腿內的乳頭

小雪

柳樹的鱗甲都被風剮走了

遇見娶親的，風得避開

它們是送葬的隊伍

扛著落日的棺柩

院子里的白菜提到地窖里

藏起來。地上唯一的白

以免和外面大片的白撞衫

就像刀子遇到了刀子

剜出最嫩的部分

牧羊人

他放了半輩子羊

去年臘月走的

羊群里最大的一只羯羊

被他兒子拉出來

給他招了魂

本來不哭的兒媳

抱著羊頭哭的拉不起來

孤獨的牧羊人

地上的羊越來越少

空闊和寂寥。牧羊人

一個是我，另一個

是我的影子

我起身趕羊的時候

風又大了些

影子還蹲在火堆前

替我烤著皴裂的手

風頂著羊群往前走

我穿著羊皮襖感覺不到風在吹

原來，風把我的羊皮襖

當天上的云了

重陽節

積雪又厚了一層

悠悠，先看看紅菊

后見的南山

白菊插在父母的墳頭

登高的人下了山

落日，一朵凋謝的金絲菊

人到中年，兩鬢斑白

像是這個臨近霜降的秋天

心藏清熱去火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