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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一片薄愁（組詩）

李洪

1.重上西樓

關上門，風撕扯籬笆墻的影子

似乎與我無關。躺在舊得發白的碎片傍邊

理弄一些鏤空了的細節

匍匐在額頭的疤痕，愿意談及

一顆方形木釘無意犯下的錯

月光偷逃進來，觸動響在耳邊的輕喚

蚱蜢，一只眷戀的蟋蟀

順勢從南向窗口爬了進來

紗帳隱去，掛過玻璃瓶的鉤子

說出螢火蟲走失的隱情

樓梯口無人，叨嘮還陷在慌亂之中

涂抹在墻上的向日葵，已經萎蔫了葉子

蝴蝶，還是那只尾隨麥子遠去的蝴蝶

留半片殘翅，修飾難以挽回的結局

我已無法描摹一塊石頭的靜默

2.還是那一片薄愁

還是那扇窗。那場雨已面目全非

模糊了油紙傘和梧桐樹

沒有月光穿過矮墻

梨花走進挑破的香囊

再沒出來

風和稻草攀住檐角

刻意掀起一些聲響

兩枝蒿煢煢孑立

無意獻出沉默三秋的蟋蟀

葉子落下，依舊會打疼

裸露在屋脊上的咳嗽

白發穿過霜降和冬至，獵獵作響

望斷飛過南山的雁群

搗碎煙熏過的斜陽

敷住風塵戳破的眉間痣

誰敲響滿樹流離

靠著門楣的影子

哭出聲來

3.子夜

總是躲不過滴穿雨的愁

傍著萎靡了花的霜降

在子夜燈光熄滅之后

獨自吮吸傷口處析出的痛

輕輕地撕，輕輕地撕

那句鏤空了的留白

拖著長尾，翻過幽黑剖面

消逝得無影無蹤

4.遠來的云朵

在遠來的云朵里翻找山勢的起伏

依然可以看見

奔跑的老松越過長著五倍子的崖畔

還在回頭望舉著熱火的杜鵑

草帽牽引著黑山羊疾行

循著彎刀斫傷在樹身的胎記

會在鐸鈴響起之前

穿過刻著巫舞和劍戟的拱形寨門

抵達長滿蓑衣草的山口

野狐逃過追殺，又駕著白霧

爬上飄著傳說的石頭

滿碗清酒，映射云端隱現的村落

幾株雜生的稗子傍住六朵晚開的梨花

細細擦亮響在斜陽里的鈴聲

拴在楊槐樹下的牯牛掙脫羈繩

經過井邊的時侯，踢翻醞釀三秋的蛩吟

趕路的石橋和花格子衣服循聲而來

在黑鴉昏睡的戌時掛起醒目的霜白

水墨越來越濃，淹沒煙火和灰瓦

吊空五載的石壁上，一盞油燈

照亮斜在屋中央的咳嗽

掙扎在節氣里的蓑衣，斗笠，青笊籬

越發式微

5.風穿過午夜

灰影低吼著，轉過拐角

敲落燈柱上晃悠的愁緒

煙頭燃燒加速，燙傷未及退縮的手指

高跟鞋亂了節奏，棕黃長發飄起來

擋住舞場醉了的霓虹

月光碎了，枕著背包臥在長椅上的磨牙聲

比廣告牌搖晃得更加凄厲

安撫不了逃過長街的貓叫

每一片落葉，都長著霜降時節的枯色

穿過廣場和昏沉的巷子

影子已無法向亮著燈光的窗口靠攏

雨聲突起，橫斜著趟過額間褶皺

帶偏舊陽臺上陷入混亂的咳嗽

酒瓶已空，倒不出一滴暖意

孤影憔悴在玻璃上，尋找

向南伸出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