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水（組詩）
來源：作者：夏文成時間：2012-02-16熱度：0次
《我想養一片寵物云》
蒼天弄人，連續三年大旱
將大地推進烤箱，榨干最后一縷水分
而年邁的母親，卻不甘心
眼看一個花季無謂夭折。每天
不等殘月西沉
就去大溝邊排起長龍等水
為嗷嗷待哺的春天解渴
等過一只，又一只干渴的水桶
終于等到一桶泥水
蹣跚到自留地
僅剩半桶。小心翼翼澆下一瓢
哧溜一聲燙成白氣，被太陽一口吸走
母親癱坐在地，滿耳都是
泥土喊渴的聲音
禾苗喊渴的聲音
母親無望地抬頭看天，烈日的光芒
刺傷她混濁的雙眼
母親低下頭，扶了扶奄奄一息的禾苗
眼淚和著汗水滾落，一滴又一滴
砸下來，砸疼土地滄桑的心
走在滾燙的大街上
看到滿街溜達的寵物狗
我突發奇想，若是可能
我就養一片飽含雨水的寵物云，并將其調教得
俯首帖耳，隨時聽從我的召喚
在莊稼急需之時，普降透雨
讓那些可憐的莊稼
喝個夠，讓在土地上奔波一生的母親
安心在家的陰涼里
好好喘一口氣
《最后一瓢水》
母親試圖將最后一瓢水
舀進水桶。但她的動作遲緩了一點
水飛了起來，飛進了空氣中
挨刀的日頭。從不罵人的母親
暗暗的罵了一聲——
日頭盜池塘里最后的一滴水
百年不遇的大旱
將她的夏家灣，架在了火爐上
母親的心，火辣辣地疼啊
《怨不得水》
化整為零的水
基本都沒什么脾氣
一滴水，一杯水，甚至一桶水
隨你怎么折騰，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關鍵在于，不要給水
糾集成團的機會，不要讓他們
形成強大的慣性
否則，你的鼻子就會被她牽在手里
那時你就會身不由己，隨波逐流
你愿不愿蹚這個渾水，已由不得你
她會將你像一截朽木
拋上風口浪尖，再踩到水底
不過假如你被水戲弄了，怨不得水
因為水的本性如此
如果水總是溫順的受人擺布
那倒反而不正常了
《心尖上的春天》
站在高處，故鄉的春天
依然無遮無攔。太陽，如同一塊
粗糙的砂輪，銼掉了大地
僅有的一抹綠色
往年此時，早已春深似海
淋漓的雨水，讓萬物思春，讓種子想發芽
就發芽，花兒想開就開
讓小蜜蜂的辛勞，也有甜蜜的回報
而現在，狂躁的春風
卷起漫天沙塵，搜刮走鄉親們內心
僅有的一絲水分
將一場花事，扼殺在路上
逃離土地的我，面對鄉親的苦難，卻無能為力
只能任由烈日，將我的心烤焦，
任由心尖上的春天
提前凋謝
《雨水在天涯》
春天走得很遠了。以狂風的速度
奔跑。春天跑過我的身旁
跑過村莊的身旁，留下了一些什么
又帶走一些什么
卻帶不走，大地的焦渴
雨水遠在天涯，啼血的杜鵑
也喚不醒她的悲憫。她不知道
滇東北那些不會喊渴的土地，離春天越來越遠
她不知道，母親一滴干澀的淚水
足以將我的憂愁，澆個透濕
《一瓣土豆找不到生存的理由》
烈日日復一日炙烤大地
一瓣土豆，在滾燙的泥土之下
蜷縮著卑微的夢想
她的另一半，被一刀兩斷
也以種子的名義，蜷縮在她的旁邊
或者更遠一些的泥土里
他們看不到對方
只有無邊的黑暗，孤獨，傷口
一刻不停的困擾著他們
大地曾經溫暖的懷抱
此刻成了致命的烤箱。該死的傷口
正潰爛成一個
不斷驚醒，又不斷睡去的噩夢
老天已不按常規出牌
一瓣土豆，要想找到一個
生存下去的理由
真的很難。在一縷春風的挽歌里
一朵枯干的落花
加速了她的荒蕪
《一滴水的重量》
是什么阻止了一場雨水的到來？
是誰，拿走了母親眼里
最后一滴水？
被太陽烤焦的大地
已無法給她們，一個完整的春天
那些鄉下的母親
多么不易。往年的這個時候
她們早已忙碌在春雨綿綿的田邊地角
哼著小調，給油菜花滅蚜蟲，給果樹疏花
繁育辣椒秧，收割青菜
雨腳停了，又緊著步子
種植土豆，玉米
和一家人的小康夢
而現在，母親必須放棄那些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丟下大旱中荒蕪的土地
背著月亮出去，頂著烈日回來
跋涉數十里山路找水，背水
成為她們每天的必修課
而肆虐的風不懂得，母親們內心隱藏的憂傷
一把將她們蒼老的腳印抹去
留下身前身后山路迢遙，讓一滴
沉重的雨水，將她們曾經硬朗的腰身
一點一點壓彎
《渴不死的春天》
持續三年的旱情
撕扯著王老憨的心。瘦弱的村莊
在滾滾熱浪中備受煎熬
老憨只得打井。他想以掏空大地的方式
求得生命之水
掘地三尺。再掘地六尺
老憨隨之一截一截
矮下去。仿佛被大地深重的陰影
一口一口吞噬掉。井越來越深
陽光越來越遠。老憨渺小得
如同一只不甘失敗的蟲子
灰土紛紛墜落，砸在老憨頭上，肩上
他不感覺疼痛。他仰頭望天
只看到拳頭大一個洞
他張了張嘴，想喊，但喑啞的聲音
轉眼就被狂躁的風沙卷走
他想哭，但眼眶干澀
就像窮盡了畢生之力的土地
已經擠不出一滴乳
老憨廢勁地爬出井口，卻看到墻角一株迎春
正在春風中用心吐蕾。他松了口氣
心想，春天是渴不死的
她也許只是在回來的路上
繞了段彎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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