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陰謀與對策
次日下午三時許古鎮兩大陣營幾乎同時召開了秘密會議。
曹府崗哨密布,異常森嚴。別說外人想要入內,就是院內的家人與兵丁也不得隨意走動半步。大會議廳四周還臨時加設了兩圈衛士,廚房伙計撤出大量的餐具和殘余食品,顯然所有與會者都是在大會議廳內共進午餐。
會議廳內。會議桌圍成長橢園形。中間橢園形的空間擺了幾盆盆栽。兩個長邊方位坐滿了古鎮的頭面人物和曹府內兵丁骨干。前端坐著曹團長,面上那嚴肅、振奮以及略帶幾分的喜色一都清晰可辨。后端這方端坐著一人。雖然未能看見他的面孔,從其背影也可以看出他身材魁梧,威風凜凜。
會場雅雀無聲。曹團長突然說話了:“諸位,今天我給你們介紹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貴賓,”他禮貌地伸出右手示意:“他就是我們可親可敬的日本友人、我們衛隊首領——山本先生。他極具天賦、學識、智慧、才華與經驗,是高級軍事將領,也是一位杰出的諜報之王,還是一位中國通。他在本鎮坐陣指揮,是此次圣戰的大幸,更是古鎮鄉親的大幸!值此,我謹代表古鎮鄉民和在坐的諸位向山本君表示最熱烈的歡迎,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及由衷的謝意!”他說到此帶頭鼓起掌來,會議室的掌聲起先稀落然后逐漸匯成一片巨響。
會場驀地爆發出一陣轟響,所有人都呼地站立起來一鞠躬算作向他行了一個日本式的大禮。他雙手向下一按,大伙齊刷刷地一都坐了下來。但大伙依舊低聲議論著:“啊——,原來他就是……”“真看不出來!”“誰曾料到噢!”“看來以后凡事都要多加點小心啊——!”“是,是,是。”“……”
“山本先生,會議可以開始了吧?”曹團長謙卑地問。
“開始吧。”從其背影看山本十分平靜毫不動聲色。
“我就先說幾句吧。”劉老爺迫不急待地說道:“自己負責自家大院衛隊的經費,這是人之常理。要想讓某一個人去負擔更多,確屬不合情理。事實上哪個的資金都有限,也實屬不可能!就拿我來說吧,要負擔劉家大院衛隊的經費倒不成問題,可要是還要負擔其它大院的經費就大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這樣吧,我縮減劉家大院衛隊的經費開支,少量援助顧問團的經費開支。那也是可以考慮的。唔,要問承擔多少,我看頂多也不能超過五分之一吧。還望各位兄弟也要承擔部分噢!”
黎老爺、熊老爺和賈善人一都表了態,只能承擔自家衛隊的經費開支。若要再加碼他們三家就叫苦連天。魏鄉長也說上級下撥經費極少而地方稅收所獲也不多,連擴大鄉武裝的經費都尚嫌不足,更不能說外撥資金了。
經過好一陣議論終于統一了意見:各大院和鄉政府負責各自的經費開支,唯富商因財富積累略多,就還要承擔顧問團五分之一的經費開支。余下五分之四另尋途徑。大伙又爭論不休。有的說通過加稅;有的說還是大家再攤派;也有的人提心吊膽地說,日本發動圣戰說明自身強大而富裕,應向顧問團下撥經費;或將日本皇軍的軍銀部分分流作為顧問團的活動經費;分流軍銀難以從華北華東作戰前線運抵古鎮卻可以從東南亞進入中國邊垂再運抵古鎮。特別是后面這些想法和說法引起了顧問團成員的不滿。那山本君并沒有說話,只是眼露兇光十分反感。
曹團長哈巴狗似地向山本君微微欠了欠身子表示理解與順從:“我早就說過,后幾條大家就別說了。再說說‘攤派’、‘加稅’,還有……我一時也說不上來,大伙再想想辦法吧。”說著他又向山本君點頭哈腰百般討好。
劉老爺說,無路可走了就只好攤派,他愿意將劉家衛隊經費開支壓縮再壓縮。可惹惱了其余幾位頭面人物。黎老爺瞪了他一眼頂上了他:“你以為你經商多賺了幾個錢很了不起了!”熊老爺也譏諷道:“你錢多!我錢少。我可以用山林與你換錢!”魏鄉長也叫起苦來:“再攤,我就只能再恢復我原來那幾號人,不再增加人了!”賈善人望著劉老爺不知是何表情:“攤嘛,攤?”他隨即眼珠一轉滋生了一道妙計:“就我的職業感觀而言,這筆款不外乎來源于‘幕捐’為妙。”他頓了頓故弄玄虛:“‘幕捐’竟究以啥名義才好呢?是振災呢還是扶助弱勢群體呢?還是……”他左手手指鉗著八字胡右手掌托著左手肘仿佛在沉思。“要是以支持‘圣戰’為由,那——,哪個鄉民愿意遭到‘漢奸走狗’的罵名而出錢呢?”
他注意到了來自顧問團成員的白眼和那山本君眼中的兇光,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心里嗔道“瞪啥瞪喲!連我現在都背負了‘漢奸走狗’的罵名,我還提都不能提嗦?”過了一會他似悟出了其中的奧妙:“以以下名義不知咋樣噢?或資助蘭田壩飛機場擴建,或架設大州驛至大彎頭碼頭的永寧河大橋,或擴建大石橋橋頭至大彎頭碼頭的公路,或加寬‘吹枉上’那斜滑的路段,或……哎呀!我也不曉得還能有其它啥名目了?”他覺到疲累了便倚靠在椅背上一點也懶得動了。
其他幾家生怕再攤派一都擁護他的主張。劉老爺首當其沖:“我看‘幕捐’很好啊!就以支助蘭田壩飛機場擴建吧!”
黎老爺也附和:“是啊,‘幕捐’的確很好啊!也可以以‘架設永寧河大橋’為由吧!”
熊老爺也幫腔:“對對對!還加上擴建公路這條理由。”
魏鄉長好似做總結:“總而言之,以這些公益事業為由,即能誘導鄉民捐出自己的金銀財寶!啊——,也把加寬‘吹枉上’那斜滑的路段這一條都加上吧,很多人早就有這個要求了!”
看來是統一了意見了。似乎曹團長看到了山本搖晃了腦袋他自己也跟著搖晃起腦袋來。
曹團長休息了一會又開口說話了:“那——,大伙說,要不要把聲勢搞大來?要不要請人來搞幾臺演出呢?請鎮上那幫子人來演出行不行呢?他們不是正在排練要搞啥演出嗎?”
“那幫子人是指?”一個顧問團成員疑忌地問。“他們是?”
另一個一翻眼珠惱怒道:“這還用問嗎!那幫子人、他們就都是指排練‘新戲’的人啦!這真是豈有此理!”
“是呀!是呀!”好幾個顧問團顧員一都站了起來:“反對,堅決反對!抗議,堅決抗議!”
熊老爺不經意地說:“依我看呀,是要把聲勢搞大才好!讓那幫子人、他們來搞演出才不要呢!這樣好了,搞幾臺日本娘們的歌舞不就將他們的所謂‘新戲’擠掉了嗎?”他注意到了顧問團成員的白眼便急忙改口說:“組織幾臺日本女士的歌舞不就將他們的所謂‘新戲’擠掉了嗎?”他說完呷了口茶內心尚存余悸。
劉老爺吸取了熊老爺的教訓很乖巧地說:“讓日本男士多演幾個節目,就把他們的所謂‘新戲’擠掉了!”他注意到顧問團成員沖他微笑了,他于是就放心了。
“也不盡然。”賈善人似乎有獨特的見地:“無論是日本男士或女士演出歌舞,古鎮鄉民未必都愛看?”
“那——,你說該咋搞了?”曹團長頂上了。
“依我看呀,就想方設法讓他們自己垮臺!”賈善人斬釘切鐵地說:“至于方法嘛……”他向四周巡視了一遍故意頓住不再往下說,晃著腦袋賣起關子來。
會議廳頓時一片嘩然。“快說呀!”“別賣關子了,快說!”“討厭!要說就說,不說就閉嘴!”“……”
“要是用以下的各種方法或其中之一,他們就會不撓自亂了!方法有……”他用手一招,他們都幾乎快把頭碰到一起了,邊聽邊搖晃著腦袋……
也就在當天下午三時許羅子敬召開了支部擴大會議。除了羅、易、陶三個支委以外,賈三叔特別列席了會議。
賈三叔十分嚴肅地說:“這次曹賊舉行會議十分秘密,每個大戶只準戶首本人參加以外不許帶任何隨從。而且通知說要各大戶首腦從上午起陸續到達曹家,讓曹府如同平日無會議的光景一個樣以掩人耳目。據分析,會議議題不外乎是:衛隊、武裝、款項、資金來源以及怎么樣阻止新戲演出等諸多問題。我們的會議要抓緊進行,提前結束,要趕到曹賊會議結束前結束,我要提前趕回去,以便做好迎接賈善人回府的準備。”
會議進展迅速。就當前的幾項重要任務舉行了討論并形成了決議。大伙的共識是這次會議開得及時而又極成功,都感到異常滿意。最后由羅子敬做了小結。
羅子敬嚴肅又充滿激情:“古鎮形勢迫使我們對形勢做了周密細致的調查與分析,做出正確的判別與預估,并制定較科學而又切實可行的行動計劃。我在此繼續強調當前的首要任務是:第一,調動各方面的積極因素抗日救亡,全力破壞各衛隊的組建;第二,千方百計阻止敵人購買武器;第三,盡可能獲取曹賊一伙人欲購武器的資金,用以支援抗日前線;第四,通過幕捐籌集支援前線的資金與糧食。若遇到干撓與破壞,及時揭露曹賊等人的陰謀;第五,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抓緊排練好‘新戲’,要為成功演出打下基礎。特別在往返排練場地及排練的全過程都要多加留意,千萬要防止襲擊,防止毆打,防止誘惑,防止下毒,防止一切不可預知的事件發生。總之,大伙心要細一點,情況要想得復雜一點,應對辦法要要準備多一點,遇事當然要勇敢但更要靈活一點。主要就這些了。三叔你?”
賈三叔微笑著點點頭:“我贊成并積極做好自己的本份工作。我想,那幫人的壞事干得越多他們就敗露得越快。——賈善人的鬼點子多,他必然會為他們出謀劃策,也往往因此而趾高氣揚,等他這次回來我給他多戴幾頂高帽子,讓他飄飄然昏昏然,自然就會從他的嘴里掏出一些秘密來。——啊,時間緊迫,我先走一步了。”說畢他匆匆下了樓取了一幅畫并將銅板丟到畫攤上一轉身便消失在門外。等羅老伯取了那銅板追出門的時候,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羅老伯微笑著擺擺頭自言自語:“好神速!此人真了得!”
小樓上只剩下三人了。他們又議論起來。
羅子敬既欣慰又不無遺憾地說:“前些時期的工作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這是母庸置疑的。可也有頗大的失利,那就是由于我沒能在公開場合大力援手,以致讓玉秀太多地暴露了啊!”
陶玉秀不以為然:“我露面多是因為工作之需,不存在你們援手少的問題。依我看,也無所謂‘暴露’,我的公開身份也就是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愛國青年,一個激進的學生,一個同情女性愛管女性閑事的傻丫頭!僅此而矣。僅此而矣。”說罷因感到自我評估的正確性而滿意地笑了。
“玉秀的自我評估基本上是準確的。”易大哥既贊成也另有說法:“不過,我們男士也的確給予的援手少了。當時也沒想好如何出面援手。我想,這個問題是尚值得探討的。”他說完開始了沉思。
“是呀。”羅子敬有所考慮:“要是我與她配合,在公開場合多與之呼應也許會一舉兩得,既為她提供給力,也能有效保護她不至於太多地暴露以免遭致預想不到的危險。”
“我也在想我應如何為她多給力。”易大哥意識到自己的責任。
“你給力遠不及我給力方便噢!”羅子敬反復推敲起來:“你看啦,我從北大一回來首先就是接觸她們姐妹倆,她愛音樂,愛聽歌,愛字畫,自然我與她接觸就多了;再說,我與她有著那么一份情誼,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致少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是這樣的了;還有一層,就是我倆都給人的印象是:愛國青年、激進學生,‘氣味相投’嘛!”說罷他不免也感到這話語頗有點兒“逗”!自己不禁也失聲笑了起來。
“你倆是戀人,這不錯。我愿給力并不等于我要與你爭奪佳人了!嘿!”易大哥故意這樣說以引逗他與她發笑結果自己也不禁被這句話引發出了笑聲,甚至笑出了眼淚。他擦擦眼角接著說:“不過,你也啟發了我。那——,你倆的熱戀甚至你們的婚事也提前讓古鎮所有的人特別是曹賊那一伙人都知曉,那你們‘夫唱婦和’那自然就順理成章了!——只是,用啥方法通報出去最合理最自然最讓人不無置信呢?這,這,啊,我可一時還沒有想好呀!”
羅子敬和陶玉秀看了看易大哥又相互對視了一下,覺得易大說得不無道理。但他倆也一時想不出一種最為合理可信可行的辦法來。
“不知這樣行不行啊?”易大哥試探著說:“我看這樣吧,首先你倆常去以往戀人常常去過的蘇林橋邊談戀愛,重演她們已演過的那一幕幕戀情,總有人留意,特意讓其口碑載道。這是其一。其二,讓我們古鎮上的孫媒婆出來提親,她那張嘴是鎖不住的喇叭筒免不了會四處張揚。這樣不就‘哥唱妹和’‘妹行哥助’了嗎!”
“你看看!你看看!你竟說到哪去了啊?——不過,你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只不過,”羅子敬有些難為情,但也無可奈何:“只是讓人怪那個……我原以為戀愛是僅僅二人的事,是隱密的圣潔的不張不揚才有無限的韻味,哪曾想會要如此張揚如此做作如此不顧了廉恥……我,我,真不知道說啥好了!”
“這有啥喲?”陶玉秀故意沖他說道:“我倆都相愛這么久了,何時何處相侵相犯了?咋就不顧了廉恥了?”她佯裝不依:“你倒給我說說清楚噢!”
“……”羅子敬顯然語塞。
陶玉秀繼續不依不饒:“依我說呀你應了古鎮的一句俗話:你真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貞潔牌坊’!”她似乎感到自己說得并不貼切又太過了頭怕惹惱了自己心愛的人,她怯怯地偷看了他一眼急忙改換了口氣:“對不起,那句話是鬧著耍的。我是說:‘既要談情說愛又何必裝正人君子’哇?擺到明處就擺到明處吧,何必一定要偷偷摸摸的呢?”她又緊跟著作了進一步的解釋:“反正我倆相愛結婚那是遲早的事,總要成為現實,也總會讓世人知曉。遲知曉不如早知曉,只要是為了有利于工作。試想想,有許多地下工作者往往不相識的兩人還要假扮夫妻哩!歷時三年五年任務完成了人家還各自另外結婚成家哩。那又咋樣啊?——何況我倆還是真的哩!”
“倒是倒是。你要知道,我首先是為你考慮的呀!女孩兒最愛面子呀!”羅子敬一改委屈的神色為喜悅的神色:“你愿意,自然我也愿意。——其實我還巴不得哩!”說著偷偷看了陶玉秀一眼然后向易大哥扮了一個鬼臉。
“鬼人——!”陶玉秀真的害了羞瞪了羅子敬一眼嗔怪道:“弄去弄來盡倒起耍我喲!”
“好了,好了,別斗嘴了”易大哥也費了不少勁才鎮定了自己:“言歸正傳。既然都同意了,那辦法就出來了。就這樣吧。”他于是與他倆咬了一下耳朵……
那隱秘的計劃當天傍晚就生效了。
那孫媒婆是古鎮有名的“紅線老人”。一聽說古鎮最標致的年輕男子外帶還是燕京大學的大學生找自己有事真是喜出望外。據傳古鎮經了她掇合成了夫妻的少說也有近百對。今天她可能要將“呂洞賓“與“何仙姑”那樣似的帥男靚女掇合成一對更是別有一番情趣哩。她于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對了對鏡子,幾大步跨出家門坎兒,右手捏了一片粉色絲帕扭呀扭地向橫街子扭去……
(小說結構嚴密,前后情節,或漸進,或鋪墊,或反襯,或有利于人物形象有立體感。為了閱讀方便,請依次全文連載)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