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
來源：作者：隴上雪時間：2013-04-18熱度：0次
何小龍
多年以后，我還會想起那些梧桐樹
140棵，四十多年樹齡，相同的身高與腰圍，兩個小伙才能合抱
一邊70棵，它們雄偉地站在道路兩旁
龐大的樹冠銜接，枝葉交織，表明它們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是一個團結、友愛、親密的大家庭
行走其間，仿佛漫步于一座幽深的長廊
肅穆、安靜，哪怕有狂風暴雨襲來
也不會驚擾它們隊列整齊凝神屏息的秩序
面對巨人般的梧桐，我看到自己的渺小
拖在身后的細瘦身影，不抵它們的一根樹枝粗壯
但它們如此雍容大度，敞開博大的胸懷將我迎送
仿佛兩支儀仗隊在接受國家元勛的檢閱
這又讓我深懷感激，內心里蕩起被呵護、尊重的喜悅
哦，它們的謙遜，又更加讓我肅然起敬
我住在路邊的一棟樓上，與梧桐們為鄰
四樓的高度，剛好讓我的目光一邁出窗口
就能踩在那些濃密肥碩的葉片上
不論向東還是往西，都可以進行一次愜意的散步
把空中的綠地走出一種富有節奏的層次感
并把一種舒軟、葳茂的生機傳達到我的內心
倘若有雨的手指彈奏葉片，那么
每一棵樹都會變成一架綠色的鋼琴，音樂的旋律
起起伏伏地流淌、飄繞，帶著濕漉漉的涼意
將心情梳理、滋潤得柔軟而澄澈
仿佛也變成一片掛滿雨珠的葉子，不沾一絲灰塵
安恬地配合雨的演奏，輕輕地搖擺
在五月，桐花盛開，眼里的陽光是一簇簇淡紫的花朵
梧桐猶如正在熱戀的漢子，偉岸的氣度里平添了溫柔的成分
而這時，漫步于林蔭中，被桐花熏香的月光散發出愛情的味道
一輪皎白的月，輕移蓮步，在枝葉的縫隙里靜靜地穿行
我舒展開雙臂，地面上呈現一只大鳥的影子
追逐著月兒輕盈地飛翔
當夏季燃燒的太陽射來帶火的箭矢，每一棵大樹都是堅固的盾牌
甩掉酷熱的追趕，走進林蔭的人們如同在沙灘蹦跳的魚游會水里
但誰知，這雨中的傘，沙漠里的泉，呼吸的氧，會突然從眼前消失
——為拓寬道路，梧桐樹和路邊一些建筑被列入“拆”的范圍
一時間，許多電鋸狂叫起來，開始實施暴行
梧桐啊，不是鋼筋，不是水泥，不是由磚頭筑起的墻壁
它們是活生生的生命，是這里居民的功臣，滴翠的身影
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扎下了根，它們的每一條樹枝
都緊緊地纏繞在人們的神經上，可是
誰又能阻止這慘不忍睹的悲劇上演？
空氣里彌漫梧桐木質特有的氣息，如這些大樹的魂魄久久地盤亙
卻無法附入梧桐的軀體，它們已經被攔腰斬斷，尸首分離
許多還在盛開的桐花，像它們大睜的眼睛，未及閉合
棲息樹冠的月亮，如一只受到驚嚇的鳥兒，飛回天宮
星星是月兒淌下的眼淚，綴滿高遠的夜空，訴說悲傷
失去約束的風，卷土重來
猶如解除符咒的魔鬼撲向無處躲藏的行人
在梧桐們罹難的日子，我回家的腳步多么沉重
留在路邊的巨大的樹根，我的目光不忍觸碰
就像不敢觸碰淤血的傷口，而走在樹樁中間
我又仿佛進入一片墓地，記憶里依然織滿梧桐的濃蔭
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塊塊墓碑，將我的心情帶入荒涼
道路如期拓寬。路邊新栽了梧桐樹苗，怎么看
它們都像是從一場災禍中幸存的孩子，父母被死神帶走
所有的痛苦，由它們承受，它們是活著的紀念碑
每一圈成長的年輪，都延續著碑文的含義，腳印里蓄滿
無法被時間愈合的憂傷，住在這里的人們
把對那些梧桐樹的懷念嫁接到了小樹上，隨繁衍的枝葉一起生長
用新的樹蔭，在心里一遍遍畫出它們親切的身影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