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街

竹間白云

縣城東邊的街叫黃石街，從東往西。經過近千年的日曬雨蝕，街上原本灰色的石板都變成黑黃色了。一溜的黑黃石板似蛇游如細浪波動。

白潔的家在縣城東邊的黃石街頭。白潔的家門前，有一個清澈見底的小湖，湖水很深。它波平如鏡，游魚碎石歷歷在目。白潔在黃石街一個小服裝廠做職員。

春天，當人們都沉睡在綠茵的毛毯中的時候，白潔就開始有心事。她常坐在門前，目不轉睛在看那熙熙攘攘的集市和那來來往往的人流，在想十八歲女子的迷，在做十八歲女孩的夢……。

白潔惹起黃石街許多小伙子為她唱情歌，惹得黃石街小伙子母親給她烙燒餅。

白潔感到真不好辦。母親罵她野丫頭，沒出息，把她早早地許給了一位堂表兄。白潔自知母命難違，無奈一個人赤著腳在街上走。黃石街上，被雨水沖得很干凈，很光滑，從東到西，也不用穿鞋。

白潔一生氣就走進了夏天。

夏天里，黃石街飄過來飄過去許多白裙子、黃裙子，走過去走過來許多蘭襯衣、白背心；湖邊綻放了枯萎了許多白花瓣紅花瓣。一天，有一個年輕學生小伙子在街上買梳子，白潔對他說：“我知道，你在省城讀大學。你告訴我，你買梳子送給誰？”小伙子說：“我買梳子送給誰，明天早晨你就知道了。明天早晨桃花綻放的時候，你到縣城東邊前面的小湖那邊去。在那桃花綻放的地方，我會告訴你梳子送給誰。”

早晨，空氣很鮮、很潤、很柔；湖水很清、很平、很深。白潔遠遠看見，那個年輕學生小伙子一個人站立在縣城東邊前面小湖邊的、那桃花綻放的樹下，雙手捧著昨天見過的那把小梳子，小梳子上結著一片紅布條扎起的蝴蝶花。

顆顆珍珠般的淚珠滾過白潔的輕柔飄曳的白裙，她哽咽道：“你，你忘了我吧，家里已經把我許配給了堂表哥，堂表哥他爸是個當官的有勢也很有錢，我媽說他家的錢堆得如青山一般高……”

年輕學生小伙子的醉眼一下傻了，立即被湖風凝固成桃珠，潸潸落下……

“你，你不愛這個小湖么？”

“我不答應家里，永遠也不！”

露珠灑滿了年輕學生模樣小伙子臉頰，也結滿了白潔的秀發和白裙。一滴露珠就是一顆花瓣，一個花瓣就是一個紅彤彤的仙桃。可是桃花還沒綻開，他又要走了。她送他，送他上了車又下了車。

“我不走了，白妹，我永遠不離開你，永遠不！”

“不，我家罵我沒出息，你就應做一個有出息的人！”

白潔秀發一甩，雙眼皮就垂了下去。光滑的黃石街，白潔離開的身影越去越遠，直至消失……。

年輕學生小伙子終于無奈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他留在了省城。

在與堂表兄舉辦婚禮的前一天晚上，白潔縱身投入黃石街小湖，黃石街再也不見她的身影……

黃石街上，白潔家門前還是那又平靜、又清澈的湖；街上的黑黃色石板還是那樣樣光滑、那樣干凈。縣城東邊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湖水漲了又退，退了又漲。只有那個赤著腳的老石匠，在黃石街桃樹下乒乒乓乓鑿著石碑，他不斷鑿去了歲月，也把皺紋鑿深，鑿出了許多謎語，也鑿出了萬千個夢……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