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時候我回到臨崖的小樓,四面漆黑,滿耳都是海風過處的唰唰聲。
我迫切地依如初戀時的熱切撲向了書桌,哪些信很快的就散亂在了桌面上。孤黃的白熾燈搖晃在頭頂,把我的身影搖晃的忽遠忽近,就像是哪些驚悚片里飄蕩在墻面上的孤魂野鬼。
這個夜晚的迫切和期望,在許多年后,在哪些回憶的嘴角微笑里顯得如此幼稚可笑。或許我不知道,那時的遠離,只不過是從一個圍城逃進了另一個囚島;從一個智障的角色轉(zhuǎn)變成了另一個可笑得讓人發(fā)潰的角色。
人生如戲,十幾年里在自已的舞臺上,從和雨相識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只能是個配角,一個自已都看不清弄不懂的演出。
海水正藍。
陽光暖暖地照著我們,照在葉子日漸消瘦的身子。葉子在陽光了里揚起頭,我眼前飄曳著葉子的發(fā)梢,我說,葉子,天氣涼了,多穿點衣服。
葉子笑了笑,裝著陽光的樣子對我說,這次你不用寄信了嗎?葉子說這話的時候,一朵海上的云飄過。很多的時候,熟悉的人也需要說些陌生的廢話,我和葉子都知道之所以說些廢話,就是為了驅(qū)散哪些無形的沉默。
十九歲的葉子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其實,在這個陌生的島嶼上我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她,我從未試著去了解一個女孩,正如我從來沒有真正的去試著解析自已一樣。
一個活在回憶中的人,除了自我,又怎能企望他有顆關(guān)愛而陽光的心呢?
我之所以會來送葉子,完全是出于一種本能。不象來接她時那樣帶著目的。
也許,我的無意識的本能才真正讓葉子快樂,覺得我不是在利用她。
顯然葉子比我想象的還成熟,還敏銳。葉子說,老師,你要照顧好水椰。我點點頭,說,我會的。我說這話的時候我沒有一絲半點的思考,我不知道我來離島三年后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葉子再次對我說時,這意味著什么?
海水正藍。
葉子單薄的身子在陽光的海面逐漸遠去了,白天冬季的海風還覺不出太多的冷,而葉子就象一朵注定不會躲避的草海桐花一樣,沐風浴雨。
一個人活著的態(tài)度,決定了他的命運。
我來到離島的第一天時,風曾經(jīng)對我說,對于命運來說誰也無法拯救誰,除非你不愿意,那么唯一能拯救自已的只能是自已。如果自已都不愿,那么上帝又豈能拯救你?
為此,在這個海水正藍的上午我想對葉子說,我必須改變點什么。
只可惜葉子永遠不會聽到了,就像那夜海水開始淹沒我頭頂?shù)哪且豢桃粯印S暌膊粫氲剑谶b遠的海平面的那頭,一個曾經(jīng)想用一生牽掛她的人面對波濤洶涌的巨浪大喊我愛你一樣。
有些東西注定了永遠不會說出口,只能一輩子埋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比海還要深的心底……
海水正藍。
不知道什么時候,水椰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身后,我沒有回頭,我能感覺出水椰眼中的海水洶涌,我說,你姐走了,水椰,一個月后就又能見到你姐了,不是嗎?
我摸了摸水椰有些凌亂的頭,海水正藍。陽光真溫暖。還有什么值得我們?nèi)械哪兀课蚁雽π∨⒄f。
水椰突然就離開了我的掌心,坐在一族盤根錯節(jié)的草海桐的樹身前低頭飲泣。
我跟了上去,我說,水椰怎么了,你姐很快就會回來的。我保證不用月底你姐就回來了。
水椰沒有回頭,抽泣使她的幼嫩的雙肩一聳一聳的來回抽動著。
我覺得有點不知所措起來,水椰嗚咽的說,老師,不是為我姐……
水椰又開始抽泣了,我說,水椰。能告訴老師嗎?相信老師能夠幫你。
水椰搖著頭,聲音沙啞的說,老師你能讓海狗子活過來嗎?……
我眼前一黑,恍惚中那個排骨瘦的十三歲少年就象一葉飄零的落葉一樣墜向了海面,緩緩地仿佛慢鏡頭的走動。
海水正藍。
可我的眼告訴我一切都是黑的,海水也一樣。
我能讓海狗子活過來嗎?對這個飽受離難的海島上的人們來說,除了同情和憐憫我還能做什么呢?一年后我見到風時,我對風這么說。風沉思了很久,風說了句讓我此后都不再糾結(jié)的話。風說,你什么都不必做了,你已經(jīng)做的夠多了。有誰會把自已的青春滯留在這片小島上呢?
或許這不是我最初的想法,但這一年來很多東西都開始了潛移默化,我也逐漸習慣了這種枯寂的生活。
我本能的逃避一不小心就成全了個人的偉大,盡管我羞于默認,但事實上許多的人都覺得我是在奉獻。
我把青春奉獻給了小島是這樣的嗎?
我佩得上這種殊榮嗎?
是不是很可笑。在哪些離島人尊崇的目光里。我,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