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母親收玉米

 

我總想放棄老家那十幾畝田，苦于違不過七十歲母親的執拗，故而農田一直被堅守著。那四畝多的旱地就是我心頭的痛，因為無法機械化，每年秋收玉米時候，總折騰得我筋疲力盡。母親卻不介意，還是樂哈哈的，沒半句怨言。

秋高氣爽，天高云淡，四畝多的玉米地望上去卻似莫言筆下的東北高粱地，密密層層如一幕屏障，玉米葉子被秋風吹軟了腰姿，還不情愿地離開母體，依依不舍地纏綿在玉面桿上，只有一個個籽粒飽滿的玉米棒子堅強地站在玉米桿上，昂首挺立。放眼遠望，又是一年好收成。

望著這一片茫茫玉米地，說起收割，不免讓我不寒而栗，而母親不一樣，無絲毫膽怯，還安慰我說：“眼怕手不怕”。走進玉米地，她嫻熟自如地扳起玉米棒子，一顆顆飛快地跳進母親背上的籃子，玉米桿猶如懷胎十月的孕婦，脫下了“嬰兒”，落下了圓滿，仍然支支直立著，含笑迎著秋風。

轉眼之間，母親就融入玉米地里，不見了身影，唯聽到的就是田里面“噼噼啪啪”的聲響，晃動的玉米梢子還能明顯告訴我母親所在的位子，都離我好遠了。不一會功夫，母親佝僂著身軀，背著一簍子玉米棒子探出頭來，氣喘吁吁的，臉上掛滿了汗珠，頭發凌亂著，臉上被劃出紅口子分明無比。我心疼著說，“母親您不累嗎？休息一會吧！”母親笑瞇瞇地說：“習慣了，我不累！”  

我硬著頭皮走進玉面地，也試學著扳玉米棒子，速度自然比母親慢的多了。玉米葉子鋒利如鋸，還劃破了我的手，疼得我哇哇只叫，我臉上身上都落了很多飛蟲子，玉米葉撩撥著人的臉，特別癢癢；玉米地密不透風，眼睛睜不開，喘氣有被窒息的感覺，腳下亂草如麻，凹凸不平，舉步維艱，我一邊勞著，一邊埋怨著。

收獲差不多了，我勸母親速速回家，母親還說讓她再去尋找一遍，說總有“漏網之魚”，母親又一次鉆進玉米田，逡巡幾個來回，個把小時時辰，母親又背出了一簍子玉米棒子，嘴里念叨著，“不是的話，丟了這么多，多可惜！”

初始玉米棒子扳下來了，堆在門口象小山，接下來就是扒玉米膜子。我心里不免又害怕起來，母親還是那么淡定，搬了個凳子，系上圍裙，漂亮的裸玉米棒子從母親手里接連不斷地飛舞，一顆顆在地上蹦跳著，一會兒就成了一大堆子。晚飯過后，一輪圓月高掛，門口的電燈亮如白晝，一家人圍坐在玉米棒子堆旁，一邊勞著，一邊談笑。不知不覺中，人越來越少了，我幾次打著哈氣。母親知道我累了，多次勸我去睡吧！我也順水推舟，融進了夢鄉。

我一覺醒了的時候，約莫夜半時辰，母親一個人依然故我，禪坐在玉米堆旁，手里的玉米棒子不停地飛舞著，裸玉米堆已變成了一座新的小山，在銀色的月關下，晶瑩剔透。母親與月亮為伴，與露霜為伍，月光下母親的身影已幻化成一尊女神，身材矮小的她在我眼前突然變得高大而高尚，我為母親的辛勞心生敬畏，更為天下老一輩農家人吃苦耐勞精神點贊。五十歲我本應是勞動的主人，而卻變成了被動的客人，我深為自己而汗顏。

許立春

2020/11/25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