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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 氣

（小說）

 

春旺接到族兄秋葵的電話，急切地說：“云鵬叔快不行了”。他正開車去公司，一腳把車剎住，吱吱聲在地上拖了一條滑溜的青煙，眼淚不由得撲刷刷地往下掉。趕忙叫上老婆林蕭楚與孩子雨萱，并通知妹妹春蘭、春紅兩家子，趕往老家。

云鵬是春旺的老爸，這幾年春旺已經越來越少往家里去了。既是回家，屁股也沒有挨上板凳，就走人。不是自己有多忙，而是自己每次回去，都要與老爸“杠上”，弄得大家都沒有心情。

回想老爸這幾十年，春旺真的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年輕時老爸算有經歷的人，經歷過朝鮮戰爭，從他壓在箱底的軍功章可以看出它的份量，可老人家鮮少提及。一輩子忙碌在村里的田頭壟坎上。大包干后，他還是在地里折騰，但總算把兒子春旺、兩個女兒春蘭和春紅攆進了大學。春旺有了公司，春蘭和春紅有了事業，而他快六十歲了，竟然打起了工，給公司看大門。兄妹多次勸他不要去，老人家就是不聽，說要自食其力，不能靠兒女。春旺媽也勸孩子們，讓他去吧，這樣他可能會更自在些，與守門老頭子們侃侃大山，擺擺龍門，對身體有好處。他們也就罷了。

后來，他發現上班的公司老總是春旺的熟人，年紀也大了，他不做了，要回鄉下去，春旺他們也阻不住。回到老家，侍弄一些瓜果蔬菜。吃不了，就送到集市上賣。春旺他們就說他，賣菜就不必要吧，每個月的錢不夠用，他們兄妹就多給些吧，準時打到銀行卡上。他說這樣也好。就這樣，兄妹三人每月準時打錢1000元，逢年過節的，另外塞1000或800的。

不久，從老家的鄰居那里傳來信息，說老頭子更加變本加厲了。不但賣菜，而且還撿廢品，越老越貪。聽到這些傳聞，春旺是不信的。農村的老頭子，一個月是消費掉3000元，不至于要撿廢品過日子。

一次，春旺突然想去看看老人。快到家了，一個枯瘦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推著一輛三輪車，在前面的馬路上慢慢地挪。春旺心里嘀咕，這不是父親嗎。趕忙把車停在他的身邊，說道：“爸，你這是何必呢？”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他爸說：“哦，是春旺啊。來了，咋不打個電話。”當他看到春旺的眼淚時，笑著說道：“你這孩子，你爸硬朗著呢。”回到家里，春旺與老爸坐下來細談，要他注意身體，該吃的要吃，該用的要用，不要省著，兄妹弎也不差錢，就是誰有個意外，弎人也會互幫互助的，希望他老人家放心。他呵呵道：“我還能做些事，說明身體硬朗著，若是做不動了，那人也就差不多了。”說到撿廢品這個事，他的境界更高了，撿廢品是兩利其便的事。于己能換點小錢；于公能保潔環境，何樂而不為呢。春旺把話繞了幾回彎，沒能說過他。

以后回老家，看到院子里不只是籬笆上爬著絲瓜了或南瓜，更多是角落里堆著廢品。他也不怕子女們說閑話了，而是大張旗鼓地做這件事。看到這種境況，孩子說姥爺不愛干凈，女人們也有怨言，每個月給的錢年年看漲，就沒有看到他花在哪里？有時春旺與妹妹春蘭、春紅閑聊，人老了可能有危機感，存錢以備不時之需，難怪“葛朗臺”那么吝嗇。

想到這些往事，春旺發現自己對父親真的不是很了解，或許從來沒有進入過老人家內心深處。汽車很快飆到了家。秋葵趕忙迎著他們，說道：“春旺，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

這時，他老爸已躺在正屋的床上，周邊圍著幾個鄉親，春旺說到：“爸，我們來了。”急忙抓住了父親干瘦的手，春蘭與春紅也掙到床邊，抽泣地叫到：“爸”。“你們都來了，好、好，我也給你們叨叨一些事。這么多年，你們給了不少錢，可我一分也沒有亂用。”老人短續地說。兄妹敢忙安慰父親說：“爸哪會亂花呢！”“這錢都用到了該用的地方，捐給那些需要錢讀書的孩子了，沒有給你們留下。”春旺說：“沒有關系的，爸做的事肯定不簡單。”云鵬老人笑了，說著：“你們理解老爸，就好。我是幾十年的老黨員，那可是在戰場上入的黨，宣的誓。當看著戰友一個個倒下，而我活下來了，是多么幸運。他們是為了什么，不就是讓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嗎。我們連長說，之所以會死這么多人，就是吃在沒有文化的虧，武器落后，挨打啊。我是沒有文化的，我聽了這話，可銘記在心啊！我就是不吃不穿，也要讓供你們讀書，就是這個心愿。可我，現在條件好了，看到還有孩子沒有錢讀書，可也心疼啦。就想些法，捐了些錢給那些學生，讓他能讀完高中、讀完大學，這也是我死去的連長和戰友們愿望啊。”春旺邊聽邊點頭，說著：“爸，您做得對。”老人說完這番話很費力，就從席子下摸出了一個小包，遞給了春旺，說道：“春旺，這是你老爸的黨費，你替老爸交了吧。可都是我撿廢品掙來的，清白著呢。人活著就有這份硬氣。”老人舒心地透了一口氣，說道：“春旺，你把爸的帽子扶正一下。”春旺趕忙扶了扶帽子，其實帽子很正，只見老人慢慢地閉上了眼。

事后，春旺與秋葵一起翻看父親的遺物，有不少的捐款票據，數額不少，有著20多萬元，少的幾十，多的上千，他們給他的錢幾乎就沒有自己用過，全捐了。估計城里打工，就做這件捐錢事。春旺撫著這些票據以及老人的軍功章，心里五味雜陳。老人做這件事，可他沒有對子女說，甚至他們對他質疑，他也不辯解。秋葵說：“這才是一個共產黨員氣節。雖然捐款是好事，可也有壓力的。所以，他不想給子女負擔，你們孝敬他，他用你們的孝心來做好事，這就是父親。”秋葵繼續說：“你爸要你給他交的黨費，把你們的與他的分得很清楚，雖然你們是子女，黨費不用你們交，寧愿撿廢品，被你們誤解，也要自己掙來。這就是他說的硬氣。”春旺明白了，父親這種硬氣何嘗不是共產黨人的硬氣。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