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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天氣逐漸變暖，地上一片綠絨絨的。官道張村口那棵老槐樹上面，漸漸地鉆出新芽。在家憋屈了一冬的人們終于能暢快地呼吸到春日里的溫馨氣息。于是，村里的女人們紛紛走出家門，一手端著盛針線活兒的小籃筐，一手提著馬扎來到老槐樹底下。還有人拿著搓板、洗衣盆到水井旁漿洗衣物。她們一邊忙著手里的活兒，一邊談論著村子里的奇聞趣事、家長里短，并時不時地有笑聲從人群中傳出。

老槐樹下面也是官道張村的活動場所。什么批斗會、動員會、放電影、說評書等全在這個地方。慢慢地，村里人們就形成了一種習慣，一說要開大會，就自覺地趕到這個地方集合，零零散散地把老槐樹圍在中間。上級有關抓革命促生產的重大指示精神也是通過站在樹下的支書傳達給每一位村民的。

讓人們感到奇怪的是，彌散在老槐樹四周的氣息與往年相比不再那么清新，空氣中時常伴有絲絲惡臭。隨著時間推移，氣味還在一天比一天加重。這是從哪兒傳出來的？眾人面面相覷。謎底被經常來井邊洗衣服的五嫂解開了。

一天，五嫂像往常一樣來到井邊洗衣服，當她拿起水桶去井里提水時，井底好像有什么東西阻礙著水桶的擺動，五嫂干脆只把空井繩放下去，左右晃了幾晃就把井里面的東西鉤住了。她提了兩下沒能提動，再用力時鉤子沒鉤牢，東西又掉了下去。于是她叫人來幫忙，等大伙七手八腳把東西打撈上來，全都傻了眼，撈上來的是一具男尸。被水浸泡后的面目彭脹得很大，就像發面饅頭。隨后又從井里撈上來一件棉大衣，一頂皮帽。好多人圍在井邊，沒有人能認出撈上來的人是誰，于是就有人找支書匯報了情況。

秀花是在聽到村子人們議論后領著小毛趕到那里的。

自從公公去世后，她幾乎沒有去過公公的屋子。只是在布置靈堂前，簡單地進屋收拾了一下，順便把炕上的那只旅行包放到屋內橫臥著的柜子里，除了覺得這只旅行包來的有些蹊蹺外，也顧不上她多想，就忙活殯葬的事去了。整個正月，她很少出門。悶了就去五嫂那里或五嫂過來陪她說說話。這期間，縣公安局的兩位民警曾經到過她家，對大毛失蹤情況進行了一番調查。除了問秀花，大毛有沒有給家來過信，有沒有人見過大毛之類的問話外，再也沒有可問的了。調查人員走后，秀花還認為上級有可能掌握了大毛的一些線索，她帶著希望跑到支書那里想問個究竟，結果一打聽才知道，上級是把大毛這類失蹤人員列入了有可能叛逃蘇聯的重點監控對象。

村子里有些人借過年串門的機會想探探秀花的口風，看看秀花是否有再嫁的打算。過去雖然沒有大毛的消息，但有公公在，還算是個完整的家。現如今，公公不在了，娘家離這兒又遠，去年曾試著寫信聯系過蘭考的哥嫂，想回老家生活。從回信看，哥嫂根本沒有希望她回去的意思。而官道張村族內又沒有近親，以后孤兒寡母的日子怎么熬啊。公公去世沒幾天，村子里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夜里開始往院子里扔石子、鬧動靜。想起這，秀花在來人面前只是一個勁地抹眼淚。

由于秀花不常出門，走到大街上，有的人說秀花瘦了，也有人說秀花變漂亮了。秀花聽到這些贊譽，也不搭言，只是沖人們笑笑。

來到現場時，支書正在指揮人們處理尸體。由于村民中沒人能認出尸體是誰，村子里近些日子也沒有失蹤人員。支書分析可能是路過的人不小心掉進井里的。于是就安排人到亂墳崗子上面挖個坑，把人埋了。秀花本不想看，覺得晦氣。等到生產隊看牲口的老宋頭抱來一另破葦席給尸體包裹時，她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已看不清模樣的面部讓她覺得這具無名尸有些可憐。

“老宋頭等一等。”

老宋頭聽到支書喊他名字，停下手里的活兒。

“你把他腕上的手表摘下來，如果有人來認領，咱也好有個憑證。”

于是，老宋頭按照支書的吩咐，把摘下的手表交到支書手里。然后上來幾位年輕人，七手八腳地把人抬到亂墳崗子上剛剛挖好的坑內埋掉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