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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過后，大林沒能再去佳木斯。自從公社回來不久，民兵連長就接到通知，通知中說，像大林這樣的地主分子，村子里要把他管好管嚴(yán)，要好好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監(jiān)督改造。

大林是個閑不住的人，除去參加生產(chǎn)隊正常勞動外，平時誰家有婚喪之事，就主動跑去幫工。村子里一些人有心給大林張羅媳婦，一想到他的地主成分都直搖頭。

自從德富救了大林后，大林沒有忘記這位好心人，一有空就過來看看。大林手巧，看到德富炕席破舊得不成樣子，就打些蘆葦編織成葦席給德富鋪在炕上。

一天，德富和大林說起倔頭張掉井里的事。就把前前后后圍繞著那口井發(fā)生的事兒從頭至尾給大林講了一遍。講完后對大林說：“你大叔我從不信鬼神之類的傳說，但這一次真把我搞糊涂了。明明看到的是倔頭張把別人丟進(jìn)井里的，但撈上來的偏偏是倔頭張本人，你說這不是鬧鬼嗎？”說到這兒，德富迷惑地望著大林，等待他的回答。

大林看著德富，心想，也許是真的眼花了，就順便問了句：“這是哪天的事了？”

“年前。”說完后，德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說：“就是你落水的第二天早上啊！”

聽到這里，大林的心咯噔一下，覺得好像被針扎了一樣，他不愿再提及。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德富瞅著眼前這位低頭想心事的大林，想起他目前的窘?jīng)r，就生出些憐憫。德富想了一會兒對大林說：“大林，我給你說個媳婦要不要？”

“德富叔，看你說的，我這條件誰愿意跟咱。”

“你說說條件吧。”德富很認(rèn)真地對大林說。

大林愣了一下，“德富叔，你還當(dāng)真了？”

大林說的也是真心話，他覺得自己目前的路全被堵死，也只能自己過一輩子了。

“這孩子，大叔怎能和你開玩笑呢。”

二十天后，大林把秀花娶進(jìn)了門。

秀花的條件其實很簡單，就是找個踏踏實實能過日子的男人，不再夜夜驚恐，遭受村子里那些不懷好意男人們的滋擾，斷了他們的念想。至于男方家庭條件窮點富點已經(jīng)不重要了。德富到來之時也正是秀花最困難的日子。于是，秀花沒用過多時間去考慮，只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了五嫂之后，婚事就定了下來。

二婚女人要當(dāng)月定當(dāng)月嫁。德富向秀花提親時，剛剛進(jìn)入農(nóng)歷三月，秀花出嫁就定在三月二十八，日子是支書選的。

倔頭張死后，村支書曾經(jīng)抽了個晚上的空到過秀花家里，他是以官道張村最高負(fù)責(zé)人的身份去送溫暖的。在孩子面前兩手空空的他，就把胸前那枚能體現(xiàn)主人政治思想的主席像章送給了小毛，高興的小毛連聲喊“爺爺好”！支書東拉西扯地說了很久，直到秀花哈欠連連，他才有些不舍地離開。等支書找了個理由第二次去秀花家時，屁股還沒坐穩(wěn)，支書老婆就尾隨著跟了來，說是家中有人找，把支書拽了回去。打那以后，支書再也沒有單獨去過秀花家，支書老婆看秀花的眼神也有了些敵意。

雖然秀花沒張嘴要彩禮，大林還是在二叔三叔的幫襯下為秀花買了兩身衣料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并讓三叔在單位上捎回些過時的報紙，糊了糊做新房用的屋子。大林還從年齡及身材都相仿的民兵連長那里借來了平時只有去公社開會時才舍得穿的藍(lán)色中山裝及綠色軍帽，以便在迎親當(dāng)天派上用場。

娶親那天，村支書和五嫂代表娘家人分別以送嫁和陪嫁身份來到大林家。秀花本來想把小毛先留在家里，但又覺得放在誰家也不合適。五嫂說，跟著去吧，不要那么多講究了。

酒桌上，支書當(dāng)天的身份成了陪客者重點照顧對象。那塊在手腕上一閃閃地發(fā)著亮光的海歐牌手表，讓他時不時地在伸出手腕的同時提醒著酒桌上的人們，每道菜上來的間隔時長及喝酒速度。有時還要使勁將袖子向上擼一擼。看他當(dāng)時表情，似乎有些恨袖子做得太長。

大林和父親過來敬酒時，支書已喝得有些暈乎。但他還是忘不了伸出手表讓大林看看，以便催促大林抓緊上飯。

大林是站在支書身邊敬酒的。支書在亮出手表的剎那讓大林一陣眩暈，但很快他就克制住了自己。

飯罷，已喝得左右搖擺的支書要去秀花婚房里辭行。大林上前攙扶著的同時，又借機看了看那塊表盤上帶有冰花狀紋路的海歐牌手表。

還在盤腿坐在炕上的秀花看到支書進(jìn)來趕忙下炕。支書先是尋視了一下屋子四周，發(fā)現(xiàn)糊上墻的報紙上面，一張領(lǐng)袖像的眼睛不知被哪家調(diào)皮孩子用粉筆涂過。他湊到跟前，用袖口把痕跡擦去，然后看著秀花，他覺得秀花更好看了。

                      

玩鬧了一天的小毛，早早睡了。大林和秀花躺在炕上，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支書手腕上的那塊海歐牌手表總是在大林腦子里晃來晃去。雖然對女人的渴望已經(jīng)很久，但對于躺在身邊、還有著幾分姿色的秀花，大林的思緒無法集中。他輕輕將秀花擁入懷中，撫摸著秀花的身子，極力想進(jìn)入一個男人此時此刻的角色當(dāng)中，但下身有些不聽使喚。

秀花依偎在大林懷里，寬寬的脊背、粗壯的臂膀，讓她覺得自己不再像浮萍一樣漂來漂去，更不用再夜夜擔(dān)驚受怕。如今終于有了依靠，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此時的秀花甚至有了某種渴望與沖動，一股燥熱立刻傳遍全身，她使勁地抱著大林……過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大林始終沒有反應(yīng)，秀花也就平靜下來。她有些懷疑大林的身體狀況。

“冷嗎秀花？”

“不冷。”

“怎么感覺你身子在抖？”大林說著，把被子給秀花往身上拽了拽。

“累一天了，困嗎？”大林繼續(xù)問著。

“不困。”

“那咱倆說說話吧。”

“嗯。”

大林問一句，秀花就在大林的懷里嚶嚶一聲。

“你們村支書挺洋氣的，還戴著手表。”

“嗯，從死人手腕上扒下來的。”

“怎么？死人手腕上？”大林激靈一下側(cè)過身來。

“前些日子，有人路過村子水井時不小心掉下去淹死了，因為不知道死者身份，就把人埋到亂墳崗子了，手表就到了支書那里。那口井很喪氣，小毛爺爺也是死在那口井里的。”

接下來，秀花就把公公死時前前后后發(fā)生的事兒，一股腦兒地全倒給了大林。她覺得，在這個世上，只有大林和小毛是她的親人，小毛還是個孩子，大林就成了她惟一傾訴對象。

大林聽完秀花敘述，覺得離他想要知道的迷底不遠(yuǎn)了。

按照風(fēng)俗，新娘在第二天要帶上新女婿回門，大林盼望著明天快快到來。

天將亮?xí)r，躺在大林懷里的秀花無意間觸到了大林的下身，這一下好像刺激了大林。他一下子翻過身來，騎在了秀花的身上。由于動作幅度過大，把秀花一下子弄醒了。

“大林，輕點……”

但是，海歐牌手表的影子讓大林屢戰(zhàn)屢敗。最后，喘著粗氣的他有些內(nèi)疚地從秀花身上爬了下來。黑暗中，一顆淚滴順著秀花眼角落在了那條繡著鴛鴦圖案的枕頭上。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