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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 茶(小小說)

張德林

月朗風清，華燈初上。“清風閣”茶樓精致典雅。

包間內，紫黑色茶幾，鐫龍雕鳳，古色古香。桌上擺放著一套紫砂茶器，溫蘊空靈，熠熠生輝。

圍著茶幾，二人入座。其中一位是江陽制造廠紀委書記黃清明，今天他特邀品茶的是江陽制造廠黨委書記劉松濤。劉松濤既是黃清明的大學學長，又是他的頂頭上司。

“清明呀，請我喝茶，唱的是哪出戲呀？”劉松濤和黃清明平時除了工作關系，私下里來往甚少，不免有些疑惑。

“松濤書記好茶，人人皆知呀。學弟請學長飲茶敘舊，出出汗，排排毒，理所應當嘛。”黃清明輕松且有意味地說道。

話已至此，劉松濤只好客隨主便了。

“茶里乾坤大，人生三道茶。松濤書記可是比我懂茶哦。今天，咱們把這三道茶都遍嘗一下。第一道茶是苦茶。”黃清明興致勃勃地開始沏茶。

一撮苦丁綠茶在沸水中若蝴蝶翩飛起舞，又如秋葉簌簌落下，幾經沉浮、旋轉，漸漸沉淀，一壺清水已在不知不覺中浸染潤透成茶。

劉松濤端起茶杯，輕輕地呷一口，濃郁的香氣伴著淡淡的一絲苦澀在口中彌漫開來，瞬間充盈了齒頰，浸潤了肺腑，心神也開始隨之蕩漾。他略有所悟地說：“你是來讓我品味甘苦的吧？”

“苦茶，自然寓有清苦之意。想當年，你老兄父母早逝，是鄉下的爺爺奶奶艱難地供你上完大學。剛參加工作那會兒，你可是連一包苦茶葉都買不起呀。”黃清明的思緒不禁穿越到年輕的時代。

“記得第一次喝苦茶，那般苦澀，如同當時生活之苦啊！”提起往事，劉松濤不禁神色黯然起來。

“但面對苦境，我們學會了堅忍和奮斗，所以才慢慢品出苦茶的清香。”黃清明話鋒一轉，把思緒拉回到茶桌。

 端杯看那水面上起伏旋轉的嫩嫩的芽或葉，清澈的水，因茶而綠，碧綠的茶，因水而明。

“該上第二道茶了吧？如果沒猜錯，應該是甜茶。”劉松濤滿有把握地說到。

“苦盡甘來，自然是甜茶。松濤兄對品茶果然內行。”黃清明在言談間，已沏好茶。

開水注下后，綠色的葉片頓時如活了一般，上下翻騰。然后悄悄舒展，優雅地沉落，氤氳出甜甜的氣味。

茶葉的香甜，勾起了劉松濤興奮的回憶：“剛開始，不習慣喝茶。慢慢地，看著茶葉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舒展著身子，似乎很自由，如魚得水般。喝一口，滿嘴清甜。于是，茶越泡越濃，竟然是成了癮，一日不喝，感覺總是渾身不舒服。”

“歷經艱苦歲月的浸泡，隨之而來的是甜蜜的生活、溫暖的家庭，還有蓬勃的事業。自然就醉心于甜茶了。”黃清明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松濤一眼。“但甜茶不必久喝，該喝第三道茶了。這是香茶。”

劉松濤輕呷了一口茶水，連聲稱贊：“果然是上等的回味茶，醇而帶爽，厚而不澀，香氣清高，韻味悠長呀。”

黃清明接過話來：“今天喝這三道茶，品出了三重味。第一道苦如生命，第二道香若鮮花，第三道淡似清風。蘇軾曾說過，人生有味是清歡。清歡之樂就好比這品茗，苦香過后，是一種醒腦的清純。咱可不能甜香之后忘了苦哦。”

“哈哈，你唱了一晚上的戲，我這才明白，原來你是在給我上一堂人生大課啊！”劉松濤在大笑中，顯出一絲尷尬。

“老兄，不是上大課，是聊天。同時，也是賠罪。”劉松濤的話語中透著誠肯。“在今天上午的黨委會上，我第一個否定了你開茶話會的提議，搞得你下來臺，總要還個面子給你嘛。”

開茶話會的提議，是劉松濤準備把廠里各部門書記召集到這“清風閣”喝茶，開一個工作務虛茶話會，茶費由財務列支。

“松濤書記，喝茶可以，但不能由公家買單。一杯清茶不算大事，但有些茶能喝，有些茶是不能喝的。香港廉政公署找公務員喝咖啡，港府沒有這項支付明細，誰享受誰買單。”黃清明的表情既坦誠又嚴肅。

劉松濤漸漸感到渾身發熱，腦門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再啜一口茶，在氤氳的香氣中，劉松濤眼睛漸漸明亮起來，鼻翼也順暢靈透，仿佛有清涼的風自頂至踵緩緩地流泄而下。他放下茶杯，真誠地說：“是我疏忽了，接受批評。今天，你這個紀委書記給我這個黨委書記搞了一次及時的廉政約談呀！真如同一杯暖心茶，讓我有出汗排毒之快。”

“清廉勝浮華，人生當如茶！都是茶的啟示。”黃清明由衷地感嘆到。

裊裊升騰的水霧中，兩個人咬耳朵、扯袖子，肺腑之言伴著茶香，如同“小雨纖纖風細細”，身心浸透著舒坦。

夜色已深，他們走出茶樓。月明如水，清風佛面，都感覺神清氣爽，渾身愜意。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