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山岳專程回到古路村，接母親出國。

“去吧，不用惦記我。你也只能照顧一頭，顧小的，那是咱老李家的未來和希望。”

山岳的奶奶顫巍巍來到兒媳婦房間，囑咐即將遠行的兒媳。而后，叮囑山岳：“你娘辛苦了一輩子，去了，可不能讓她受氣。”

“奶奶，您放心吧。您那孫媳婦您見過了，應該放心。”

奶奶看看山岳，說道：“但愿我能放心。”說著，把手脖子上的玉鐲摘下來，交給山岳母親：“你要親手交給孫媳婦，這是我奶奶傳給我婆婆，我婆婆傳給我的。”

山岳看看母親，母親說道：“好吧，你奶奶越過我，直接給她孫媳婦，我那，就擔心年輕人不喜歡。”

山岳說道：“奶奶，您自個留著吧。”

奶奶用拐棍敲敲地板，說道：“原來是想晚些時候再給的，可是，你媽這一去，跨海過洋的，我這把年紀，說不定是早晨還是晚上，就被閻王爺叫走了。”

母親瞅瞅山岳，不讓他再說話，自個說道：“媽，看您說的，我到那里，又不是不回來，您老要多保重。”

奶奶擦一把眼睛，說道：“你自個了好好掂量著，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凡事多加小心。再說了，帶我那重孫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所以，我得多說說。”

“奶奶，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娘的。”山岳向奶奶保證。

“我孫子照顧自個的娘，自然沒有問題。就是那孫媳婦咋樣，不好說，奶奶我見得多了。再找你媽這樣的媳婦，怕不多了。”

“媽，看您說的，啥事都要兩頭說，婆婆其實更重要。媽！要不是您好，我咋好的。”

奶奶笑了，說道：“看看，大孫子，你媽這樣的婆婆，難找。”

夜里，躺下，母親又起來，給老伴整理過的衣服再順一遍，告訴老伴：“我不在家，你要學會照顧自己，這輩子，你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娘年齡大了，也要好好伺候。”

老伴把手伸過來，給她擦把眼淚，說道：“放心吧，當初，在生產隊要不是保護生產隊的牛，也不會落個腿疼的毛病，你盡管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能有啥辦法，上萬里的路，就是扎上翅膀，也飛不回來。”

老伴看老婆子動了感情，趕緊說道：“你就放心去吧，我那，也難得有個沒人管的自在日子過過。”

看到老伴的情緒，母親笑了，說道：“知道你，陽溝里翻不來船。”

第一次坐飛機的母親，處處感到新鮮，時時小心翼翼。面對別國乘客的嘰嘰喳喳，母親感覺自己的耳朵不管用了。

“兒啊，他們說些啥？”

山岳回答：“媽，都是些日常的東西，不用打聽，那是隱私。”

母親看看兒子迷瞪著眼睛，知道兒子困了，也就不再打擾，心里想，兒子天天說著外國話干事，那該有多么累。

兒媳婦開車在機場迎接。

母親暈乎乎走出機場，看到媳婦又看到小孫子，一把就要把孫子抱起來。兒媳婦趕緊制止，說道：“媽，您先休息一下，過兩天再說。”

山岳插話道：“媽，有您抱孫子的時候，您也迷瞪一會兒。”

母親想想，也是，原本身體不舒服，那就睡一會兒。

山岳和媳婦用英語說這話，母親強壓住涌上心頭的反胃，她堅持著，希望不要吐在車里。

在中國人開的飯館，一家人吃過飯，回到家，山岳媳婦說：“媽，你先洗個澡，換上這這身衣服。”

母親說：“來前，洗過澡。”

山岳說：“媽，家里熱水現成，洗吧！”

母親高興著，說道：“好吧，好吧，我這叫入鄉隨俗。就是太浪費水了。”

洗過澡，換上兒媳婦專門買的衣服，母親想找自己那身衣服，兒媳告訴他：“媽，已經放在洗衣機了，洗好了，烘干，就可以穿了。”

“那是新衣服。”母親解釋，

“媽，洗洗也好，走了一路，也臟了。”山岳說道。

“那飛機干干凈凈的，哪里臟了？”母親在心里說。

第二天，是個周末，母親早早起床，想找點活干，可不知從何處下手。

“媽，您醒了？咋不多睡一會兒？早飯您不用忙。今天是周末，都要多睡一會兒。”看看母親，山岳說：“對了，我先給您弄吃的。”

麥片、牛奶放在一起，在微波爐加熱，不到三分鐘，母親的早飯做好了。

“我自個吃？”母親問。

“是的，我們都是各吃各的。”

周末過后，母親看出兒子一家的作息時間。睡得晚，起得晚，吃飯簡單。

一周后，母親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打掃衛生，按照媳婦的安排，協助做飯，偶爾帶帶孫子。

這天早晨，母親問兒子如何向國內打電話。早飯后，家里只有自己一人，母親開始仔細認真打掃衛生。

山岳的房間，就是一個字，亂。打開衣柜，母親驚呆了，咋這樣多的衣服，整整齊齊掛著，襯衣就有十幾件。媳婦的房間，同樣如此，櫥柜里就是沒有兒子的一件衣服，都是女人的衣服，還有就是孫子的衣服。

母親知道，山岳和媳婦不在一個房間睡覺。這就是時尚？母親想問，又不知從何處開口。

吃過午飯，母親悄悄打開家門，到樓下曬曬太陽。其實，前些日子，透過窗戶，母親就發現樓下，一位老太太時常朝著自己住的房間眺望。

今天趁著家人不在，她想看看這個老人。

“來自國內？”對方看上去七十多歲，看到母親，就自我介紹道，“我姓李，我來了三年了。想回去，孩子不讓。你習慣嗎？”

“我喊你李姐吧，我六十七了。”母親說，“還好，剛來不久，媳婦好，兒子好，小孫子也好。”

劉姐羨慕地看著，說道：“您有福氣，我在女兒家，事事都是女婿當家，管的那個寬呀，我想想，自己就像小媳婦。”

母親看看劉姐的神色，說道：“在國外，不必在國內，孩子們都不容易。”

劉姐說：“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時間久了，我才知道，孩子們到國外，就不是原來的孩子了，都變了，變得自私、沒有人情味了。”

聽了劉姐的話，母親感到震驚。這話，又不能告訴兒子，更不能告訴媳婦。其實，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和自己交流。

有了劉姐，母親仿佛有了依靠，每天上午十點，兩個人見見面，說說話，而后迅速返回各自家中。

母親是個閑不住的人，把握了兒子家的作息生活規律，母親時常包水餃、蒸米飯，一家人其樂融融。

一天，對門的小孩，看到母親做的水餃，十分好奇。母親盛了一大盤送過去。第二天，對方家長專門過來答謝。

“沒啥，不用謝！”母親說道。

山岳媳婦與對方用英語交流著，母親聽不懂他們在說啥。

事后，山岳告訴母親：“這種事，以后不要做了。”

“為啥？”母親不理解。

“如果人家吃出毛病，我們要擔責的。”山岳解釋道。

“這是你媳婦的話？”母親反問。

“媽，你剛來，不清楚。你只管做好咱們自家的事情就行了。”

“你沒有錯，這就是外國人家的文化，不隨便吃人家的東西。”劉姐聽了母親的訴說，勸解道，“在這里，你看著人們都是講禮貌，但這個禮貌，你沒有感覺到是冷冷的？媳婦對您咋樣？”

“他們對我都挺好的。”母親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老妹子，這不是在老家，這是在國外，我們的評價已經沒有作用了。”

母親病了，是感冒。

“媽，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別再忙了。家務的事情，有我和你兒子。”

母親很感動，說道：“多好的媳婦，是我兒的福氣。我就閑著？”

“媽，等您好了，再干。”山岳說，“您感冒，會傳染的。”

山岳老爹來電，詢問情況，母親說：“不就是個感冒，沒啥。看他們累的，我能不幫忙？”

“累啥？都說國外工作輕松，就咱兒子忙？”老伴問道。

“咋不忙，白天上班，晚上還要開店，賣衣服。”

“咋，你告訴爹說我買衣服？”山岳問道。

“這還假了？看看你們的衣柜。”母親說。

山岳笑了，媳婦也笑了。“比我們衣服多的人家多得是。”

“這么多衣服，你們穿的過來？”母親不理解。

“老妹，看您臉色不對？”劉姐問道。

“一點小事。昨天，我覺得自個身體好了，看到媳婦壓面條，我就過去幫了一把，人家把壓好的面條扔到了垃圾桶，說我的感冒會傳染。”

劉姐說道：“又不是你掙的錢，她愿意扔就扔，又不是你的，你心疼啥？”

母親說：“您記得我們小時候學過的課文，魯四老爺對祥林嫂說的那就話：祥林嫂，您放著吧。”

李姐說：“我來的時間長了，啥事沒經過？咋能不知道。我就是想回去，可我的老伴去世了，回去咋辦？”

一周后，山岳告訴母親：“我爹打來電話，奶奶身體不好，讓您回去。”

母親在心里笑了。

當母親與山岳在機場分別時，母親告訴山岳：孩子，要記得那就話，樹高千尺也不要忘記自己的根。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