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毛毛有緣

    面對著毛毛，面對著這個搖尾乞憐的家伙，我曾經幾次三番地發問，毛毛，你為什么不是一只威風凜凜的老虎？你為什么不是一只快捷如飛的雪豹？卻偏偏是一只看家狗！那些瀕臨絕危的稀有動物，衣食無憂，優哉游哉，列入被保護之列。可你們這些姥娘不喜舅舅不愛的家伙，總是讓人鄙夷不屑，瞧瞧，阿貓阿狗、狗東西、狗雜種、狗眼看人低、喪家之狗……哪里有一點讓人瞧得起的地方？
    再看看，連三字經都說了，雞司晨，犬守夜，好像狗們一下生，就被老祖宗安排好了如此低賤、如此卑微的身份。就像命中注定一樣，狗們祖祖輩輩處在社會最不起眼兒的角落，從事著最艱辛、最卑微的看家護院的勞作，看著主人的臉色行事，得到一點杯盤狼藉之后的殘羹，來換取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聊以活命。
    可毛毛，就是我撿回家的一只流浪狗。
    那是去年冬天，那個冬天的毛毛，是多么可憐呀！它是被人扔出來的，大冷的天，才多大呀，黑不溜秋的，滿街蹣跚地跑著，就像被獵人追趕著的獵物。簡直就是一只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呀。
    我說，多可憐呀，畢竟是一條命呢。
    旁邊有女人插話說，如今的大狗小狗，滿大街都是，攆都攆不走，扔都扔不了，煩都煩死了，誰還會往家里撿。
    這話妻子就像沒聽見一樣，輕輕嘆了口氣，就把它抱了起來。
    從此，我們家里就新添了毛毛這個家庭成員。女兒更是歡喜的要命，逢雙休日從學校回家，總是把一些好吃的東西喂給它、逗它玩兒。還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毛毛。
    有了這個毛毛成員，自然就多了一些快樂。比如，毛毛撒歡兒時，會轉著圈兒咬自己的尾巴，可總是咬不著。比如，你逗弄毛毛，它會翹起兩只前蹄跟著你走或者轉圈兒；比如，你故意惡作劇，往遠處扔一個小皮球，它會顛兒顛兒給你銜回來，讓你樂不可支；當你用手輕輕梳理著它的毛發，毛毛會微閉著眼睛，嘴里發出了一點點呻吟，享受著主人的愛撫……
    毛毛一天天長大了，大半年的時間，已經出落得很健壯了。有時跟著我四處溜達，河邊、草地、樹林，游覽著田野風光。我每次回家，總會看到蹲在門邊的毛毛，那么盡職盡責，我會禁不住上前輕輕撫弄著它，心里涌上一陣激動。都說狗通人性，狗是忠臣，這話說的對極了。
    當然，毛毛是動物，也跟同樣是動物的人一樣，也會拉屎撒尿，這就要及時打掃，干凈衛生最重要。碰上吃的東西不對胃口，鬧鬧肚子，就要及時打針吃藥。最讓人鬧心的是，一到夏天，毛毛就會褪毛，弄的身上毛發不整，臟兮兮的。那時，我正因為一件事情鬧心，心緒不好，心里又暗暗罵起來，毛毛啊毛毛，你為什么不是養尊處優的老虎或者雪豹？一副桀驁不馴、十分傲然的樣子，哪像你這么土里土氣，這么討人嫌！一氣之下，打了毛毛的屁股，把毛毛逐出門外，不準回家。一連幾天，毛毛見了我，躲得遠遠的。等我走開了，毛毛這才耷拉著腦袋，卷縮在門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一旦門前有什么異常動靜，毛毛立時精神抖擻，直起身子，汪汪直叫。毛毛啊毛毛，你真是一只恪盡職守的看門狗啊。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多久，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心細的妻子分明看出了什么，悄悄告訴我，毛毛十有八九有喜啦。我細細一打量，可不是咋的，比起前一陣子，毛毛明顯地發福了許多。瞧這家伙一副懶散散、松垮垮的樣子，原來，這家伙出去這幾天，不知是誰家的哪個情種，給毛毛種下了愛的種子。愛情的種子，一旦有了適宜的溫床，就要生根、發芽，乃至開花、結果。算算看，狗三貓四豬五羊六……想來三個月之后，毛毛就要做母親啦。我們家又要添新成員啦。想到這里，我不由地抱起毛毛，親了一下，心里一再地道歉，毛毛，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屁股，你的屁股還痛嗎？一身霸氣的老虎屁股都摸不得，狗們有時還要夾著尾巴做人，生活如此低調，屁股怎么能說打就打呢？更不該把你逐出門外，沒有得到良好的營養不說，還要遭受別人的冷眼、欺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眼看毛毛的臨產期就要到了，就要做母親了，為了彌補我的過失，我吩咐妻子提前準備好小米、雞蛋，必要時再加一對豬蹄子，這些適合毛毛產后大補的東西，一旦毛毛分娩了，就該派上用場。我還特意為毛毛的孩子準備了一個紙箱子，里面墊了些綿軟的東西，以免措手不及，確保母子平安。
    財神節這天，正當家家戶戶燃放爆竹禮花祝賀節日的時候，毛毛順利地產下了它的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天哪，總共生下五個孩子，全都是一個黑顏色的。都說牛有舔犢之情，羊有跪乳之恩，其實狗也不例外呢。瞧瞧，毛毛生產以后，簡直就像立了大功一樣，懶懶地斜著身子躺在那里，挨個兒孩子舔著，然后用平靜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五個小家伙，一個個圓滾滾、胖嘟嘟，哼哼唧唧，叫著、拱著，叫喚個不停，啊，多幸福的一家子呀。
    妻子歡歡喜喜地說，財神節里毛毛生孩子，這些孩子是為我們送福來的呀，干脆就叫它們大福、二福、三福、四福和五福吧，是五福臨門呢。
    我說，財神節里家家戶戶放鞭炮，這是祝賀毛毛順利產下五個孩子呢。等女兒回家看到這些，不知會歡喜成啥樣兒呢。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沒有平庸、卑微的看家狗，怎會顯出老虎的八面威風？怎會顯出雪豹的強悍霸性？畢竟，世上還是蕓蕓眾生占絕大多數，老虎、雪豹畢竟鳳毛麟角。阿貓阿狗，就像一粒微塵、一顆不起眼的露珠、一縷轉瞬即逝的煙云一樣，同樣是有生命、有靈性、有尊嚴的。要知道，珍惜一個卑微的生命，就是珍惜人生，珍惜你當下美好的時光啊。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