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時光
來源:作者:劉省平時間:2012-09-25熱度:0次
我二十歲之前的那段時光是在農村度過的,但要說記憶最深刻,感覺最快樂的大概要算是童年了。
我的家鄉絳帳鎮,是扶風縣最南邊的一個鄉鎮。這里是西周文明發源地的一部分,因東漢大儒馬融曾在此地設“絳帳”講學而聞名。絳帳鎮,南臨渭河,北依周原,地勢平闊,物產豐饒,自古以來就是扶風縣的一個農業大鎮;東西走向的隴海鐵路和西寶高速公路從這里經過,南北走向的湯法高速公路從中貫穿,交通便利,物流發達,近年成為關中西府的工業重地。
我出生的村莊是前進村三組,亦叫劉家村。村莊坐落在絳帳鎮的西南角,與西邊上宋鄉接壤,據說原先曾歸上宋鄉龍渠寺村管轄,后來劃給了絳帳鎮。小時候,我們家共七口人。我的父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雖然只有小學文化程度,但肚子里頗有些文墨,字兒寫得漂亮,年輕時曾在大隊做過會計、棉花技術員,還給大隊書記寫過材料;后來,他被大隊推薦到楊凌農校學了幾年獸醫,回鄉之后繼續種地,兼做獸醫工作。我的母親是四川省樂山市金口河區人氏,家中兄妹五人,她排行老三,僅上過幾天夜校,就被外婆叫回家勞動了,因而幾乎沒有什么文化;當年,因為四川饑荒鬧得很兇,好多人都沒啥吃,外婆家又極其貧困,為了謀一條生路,母親就在17歲那一年,跟著一個陌生的女販子趴上火車來到了關中平原,后來與我的父親結婚并相繼生下了三女兩子——我是其中排行最小的兒子。
對于我們這個七口之家來說,經濟負擔是相當重的,這全靠我的父親一人來承擔。我的父親雖然是農民,但好歹有一門手藝,來錢還算比較容易。我的母親是一個頗能吃苦耐勞的女人,除了料理日常家務、下地干活之外,還養豬、喂雞,所以家里的經濟狀況還算過得去。我們姐弟五人中,姐姐和哥哥都沒能在學業上有什么出息——大姐上了兩年小學,二姐初中畢業,三姐小學畢業,哥哥初中肄業——并非父母不供他們上學,而是他們自己念不進去,中途退學了;父母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一心要把我供出個名堂,為此他們鼓了很大的氣力,忍受了外人難以想象的熬煎,直到我上完大學在省城工作之后,他們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笑顏。
我出生于1979年,那時剛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我們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經濟上的處罰。因為我是計劃之外生育的,所以在父母和外人眼里的我一直是一個“多余的孩子”。
1970年代末,經歷十年“文革”浩劫的國家開始慢慢恢復元氣,農村經濟依然很貧困,加上我們家孩子又多,所以我這個“多余的孩子”并沒有得到過多少寵愛。據母親說,生我的那一天,她還在地里勞動,忽然感覺肚子疼得厲害,匆忙趕回家里,很快就在老家那個只鋪了蘆席的土炕上生下了一個即黑又小的崽娃。生我的時候,祖母已經下世好些年了,母親身邊沒有接生婆,父親也不在身邊,只有我那個只會說些簡單的半語的腦子有些不好使喚的伯母在一邊幫忙照看著。
生我的那一年,母親已經34歲了。母親的身體本來就很單薄,加之懷孕期間營養跟不上,坐月子的時又吃的是粗茶淡飯,奶水自然很少,也沒錢買奶粉,所以我在襁褓中的那些日子大多是吃著糖水泡饃、喝著苞谷糝、白米粥度過的,所以到底沒能長個大個兒。
母親沒出月就下地干活了。她白天下地干活,常把我用小被子一裹,綁在她的后背上;有時候,她干活不方便背我,就把我交給姐姐們去照看,可是當姐姐們都去上學之后,就只好把我用繩子拴在窗子上。我學會走路了之后,大人去地里干活,總會把我帶在身邊。大人們都忙著干活,我就在地里抓土塊、石子玩,坐在地頭的樹下聽鳥兒的叫喚……
在我還沒有念書之前,我的聰明才智已經初步顯現。有一年冬天,父親從鎮上買回來一個鐵爐子——這個爐子買回來的時候是零散配件,需要重新進行組裝。父親在裝爐蓋的時候,很費了些功夫,可總是裝不上去。我當時在旁邊玩耍,見父親因為裝不好爐子而著急得滿頭冒汗,就蹲在旁邊看了一會,說:爸,蓋子好像扣反了,你倒過來試試吧。父親就照我說的裝,結果蓋子立馬就裝上了。父親摸著我的后腦勺,驚奇地說:你沒見過火爐子,咋知道這么裝呢?你真聰明……
還有一次,我家一個鐵锨的木把兒斷了,是從與鐵锨背面的結合部位斷掉的,父親找來一個榔頭和一根尖頭的鋼釬,想把那段殘留的木棍兒剔出來,可是費了半天功夫也沒弄徹底。我上前看了一下,說:爸,你把鐵锨的那個部位放在火上燒一陣子,等夾在里面的木頭燒成灰不就好了嗎?父親就把鐵锨放進了母親做飯的灶膛里燒了一會,很快就解決了問題。父親從廚房里出來后,對我又是一番夸獎。我聽了心里頭美滋滋的。
我開始上小學是六歲那一年。剛報了名沒幾天,我就不想上學了。父親問我為什么不去了,我說班上好多娃伙欺負我。父親帶著我到學校見了一回老師,告訴老師不許同學再欺負我??蓻]過多久,我又不想去了。我說,班上好多同學都比我大,我打不過他們。父親說,你不用怕,我再給老師說一下,誰再欺負你,爸就過去收拾他。第二天,父親因給好幾家牲口看病,沒時間送我上學,就讓三姐送我去了學校。記得那時正是深秋季節,剛下過好長時間的連陰雨,通往學校的道路泥濘不堪。我身體瘦小,穿著泥鞋走不動。三姐見我走不動,就背上我走,走到泥少處才把我放下來。那時三姐好像上四年級,身體單薄得跟蘆柴棒一樣,老背著我走也吃不消。就這樣,三姐把我送了大概一周時間,最后我還是不想去了。父親一看也沒有辦法,就讓我在家里再玩一年。這一年,我雖然沒有上學,但父親常在農閑和工作之余對我進行啟蒙教育——他教我認課本上的拼音字母、生字,唱兒歌、念古詩,還自己寫一些順口溜式的詩歌讓我背誦;他還把姐姐、哥哥們的歷史課本拿過來叫我認識一些古代名人的畫像,給我講古代英雄人物的故事。
第二年,我重新上了學前班。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一屆學前班的學生大部分還是上一撥的那些同學,其中三五個過去欺負過我的幾個男生竟然都還在呢——真可謂是冤家路窄??!但這回直到學前班念完,再沒有一個人欺負過我。在學前班里,我很聽話,學習成績也很好,兩學期都獲得了“三好學生”的獎狀。
上小學期間,我一直很調皮搗蛋,在學習上沒怎么用過功,但考試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我的字兒受了父親的影響,寫得很漂亮,經常受到老師們的表揚,班上好多同學對我羨慕不已。在我的小學老師里面,學前班的班主任于科平、三年級的班主任李耀文兩位老師對我甚好,對我曾產生過很大的影響。和我一撥的同學有二十多個,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姓名以及那時的模樣。上小學期間的很多事情,我在《我的小學》一文中有過詳細的記述。
其實,于我而言,童年時光的樂趣,大多數是在校園之外的。那時候,我在村子北街道里是“孩子王”,沒有那個孩子不服從我。在我的帶領下,我和同伴們干過不少壞事:用麥草堵過別人家的煙囪,用石頭砸過別人家老黃牛的鼻子,用彈弓打碎過電線桿上的“瓷猴”,還偷過別人家地里的桃子、西紅柿和西瓜……
出了我們村子,往南走二里路就是渭河。童年的時候,我最愛去的地方就是渭河了,那里是我們的“歡樂園”。特別是一到夏天,我們經常愛往渭河跑。渭河灘上的草兒豐茂肥美,我們去的時候經常要帶著竹籠和鐮刀,割滿滿一籠提回來給家里的豬吃。到了渭河灘之后,我們先是在那里瘋狂地玩耍,鳧水、逮青蛙、捉知了、偷西瓜、刨紅薯……玩夠了之后才去割草,有時候玩到天快黑了,才想起還沒割草,提著空籠子回家怕挨罵,就隨便在誰家的紅薯地里割一些葉蔓,再給上面蓋一些青草來敷衍了事。
渭河對岸是一片面積廣闊的林場,站在河堤上遠遠就能看見。每年春天,學校每年都會布置一項“勤工儉學”任務——每個學生剜十幾斤白蒿,曬干后交到學校,學校再賣給藥鋪。據說白蒿有藥用價值,曬干了可以入藥。渭河北岸的白蒿不多,大都被同伴們剜光了。聽說渭河南岸的林場里白蒿很多,我約幾個要好的同伴去那里看,果然又大又好。我們一連要去好幾天,很快就剜夠了白蒿,然后就在林場里瘋狂地玩耍。林場里大部分是洋槐樹,每年一到五月,樹上就結滿了洋槐花,我們常去那里采摘,然后帶回家做麥飯吃,味道鮮美極了。除了洋槐樹,林場里還有很多花草,蟲兒、鳥兒……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那里是一個自由而美麗的天堂??墒牵髞砟抢锏臉淠静粩啾豢撤ィ泻枚嗟胤奖婚_墾成田地,我們慢慢就去的少了……
童年的時光很美好,但它一眨眼間就過去了,一去而不復返。然而,那段遠去的時光卻是我一生永遠的懷戀。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