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布谷鳥聲
來源：作者：朱玉富時間：2013-05-28熱度：0次
“架犁架犁喚春農(nóng)，布谷布谷督歲功。黃云壓檐風(fēng)日美，綠針插水霧雨蒙。年豐遠(yuǎn)近笑語樂，浦漲縱橫舟楫通”。每當(dāng)農(nóng)家芒種時節(jié)，布谷鳥“布谷、布谷”的叫聲成為農(nóng)人的信使。促使著人們春播、夏管、秋收。布谷鳥有好幾個名字，學(xué)名杜鵑，又名杜宇、子規(guī)、望帝等。名字里隱含著哀婉凄美的傳說故事。翻開厚厚的線裝書，它會從《詩經(jīng)》《離騷》和唐詩宋詞里撲棱著翅膀飛出，以特有的歌鳴，讓你為之一振！
遺憾的是它不會筑巢。每逢產(chǎn)卵的時候，它就把一枚卵產(chǎn)在其它鳥的巢里，而把巢里多出的一枚卵移走。據(jù)說它這枚卵要比其它的卵早出殼，一旦出了殼，小布谷鳥就會把其它的卵擠出巢外，而讓它的寄生父母只喂養(yǎng)它一個。
這事兒做得夠狡猾的，也太殘忍，于是人們就給布谷鳥冠以種種惡名，比如“光棍”、“愚人”、“壞種”、“騙子”等等。我常常覺得好笑——須知布谷鳥僅僅是一種鳥，又怎么能用衡量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來要求它呢？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這是一切生物間競爭的法則，檢視人類，那競爭的慘烈不是比鳥兒更殘酷更血腥嗎？！
然而它那叫聲是唯美的，最是打動人心。布谷！布谷！這是農(nóng)人的解讀，因?yàn)榍薪r(nóng)時而固定下來且流傳開去。在我們老家，大家都叫它“光棍多鋤”“豆腐樵臭”“喝湯管夠”。小時候，背一捆柴草回家，我們會應(yīng)和著布谷鳥的叫聲而調(diào)侃它：“布谷、布谷，你在哪住？——我在西峪。吃的啥飯？——喝的糊涂。讓我喝碗？——俺不！俺不！”黃昏里，一首苦澀的歌謠，伴隨著布谷鳥的叫聲，忽而近了，忽而遠(yuǎn)了，在原野上悠悠地飄……
如今身在城市里，偶爾奢侈地聽到一聲布谷鳥的啼鳴，我的眼前便會立刻幻化出一幅有著滾滾麥浪的五月油畫。南風(fēng)悠悠，熟麥飄香，一只布谷鳥從麥浪尖上一掠而過，留下幾聲短促而簡潔的鳴叫！布谷鳥是樸素的；小小的身子，灰灰的顏色，平平常常的樣子，就像我們老家村子里穿著粗布衣服的鄉(xiāng)親。現(xiàn)在我敲著鍵盤、手握鼠標(biāo)，卻忘了鐮刀，其實(shí)我也曾在金黃色的麥田里揮鐮割麥，弓著身子，親近著土地。然而當(dāng)我直起腰來，用毛巾擦一把熱汗的時候，我會追著漸飛漸遠(yuǎn)的布谷鳥的身影，想到許多問題……
春末夏初的一個晚上，我在燈下看書，讀到夜深時，我為一支曲子所吸引——“東山一叢楊柳樹，西山一叢楊柳樹，南山一叢楊柳樹，北山一叢楊柳樹；縱使楊柳千萬條，也難挽得行人住。山前鳴杜宇，山后鳴鷓鴣。杜宇唱：行不得也，鷓鴣叫：不如且住?！?BR> 是朱簾秀送別關(guān)漢卿嗎？四圍山色中，一鞭殘照里……忽然聽得一聲杜鵑啼，我匆忙推開窗戶，啊，外面夜黑如墨萬籟俱寂……
布谷鳥的叫聲極有個性，且富有東方的韻味，然而卻是多義的，它能根據(jù)人的不同的處境和心情發(fā)生變化。農(nóng)人聽到的是催種，單身漢聽到的是同情，羈旅異鄉(xiāng)的游子聽到的是勸歸，不孝的媳婦聽到的是對她丑行的傳播——罵婆！罵婆！娃娃聽到是“不哭不哭”……前不久一位鄉(xiāng)親來城里找我，喝酒閑話時，他說這幾年咱那里布谷鳥的叫聲變了，我問他變成啥了？他說變成了“和睦和睦”，我說好，端起酒杯，咱干了這個！
布谷鳥的鳴叫，不過就是四個簡簡單單的音節(jié)，然而卻彈性非常意蘊(yùn)豐富，和其它的鳥鳴聲相比，給人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仿佛天籟之音，琴瑟和鳴，那么親切，又那么令人難忘，像是暗含著沒有參透的意思。
南宋詞人朱希真說：“杜鵑叫得春歸去，吻邊啼血茍猶存。”過去我認(rèn)為這不是真的，而是詩人的想象之詞，后因親眼所見，才知此說不虛——
有一天我獨(dú)自在老家的一個空屋子里讀書，忽然聽到了一聲布谷鳥的嘶啞的鳴叫聲，聲音很近，像是就在屋子的后面。我急忙丟下書跑了出去，到了屋后一看，果然在一棵白楊樹上停站著一只布谷鳥。那只布谷鳥已經(jīng)很疲憊了，兩翼低垂，尾羽分散，身子弓成一彎下弦月。然而它還在叫著，每一啼叫脖頸便一伸縮，叫得十分艱難，聲音越來越微弱。后來，一條長長的血絲竟從它的喙里流了出來，讓我很吃了一驚。呀，我只覺得一陣頭皮發(fā)麻，神經(jīng)都有點(diǎn)兒受不了，心里說：布谷鳥，你這是何苦呢？！
盡管布谷鳥的鳴叫聲是那么嘹亮，直入人心，但卻是短暫的，持續(xù)的時間頂多也就是一個多月。其余的時間則甘心寂寞，做一個林中的孤客。然而一旦它鳴叫起來，它就鳴叫到底，直至啼出血來。一年又一年，它不停地重復(fù)著做這同樣歌鳴，像愚公移山一樣執(zhí)著?，F(xiàn)在，每當(dāng)我聽到它的鳴叫聲，我除了被打動之外，內(nèi)心里還有著一絲隱隱的不安和愛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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