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兒并不好辦
來源：作者：張柯平時間：2013-10-11熱度：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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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在一條小巷里。學生們正在上課，記者小李聯系到了一位老師，估計是校長或者教導主任。在三年級的一間教室門口，校領導招招手，讓正在講課的老師停一下：讓馬某某來一下吧。孩子臉蛋紅撲撲的，不像其他小孩子雙眼放光泛著頑皮勁兒，看了看我們就轉向別的地方，有些羞澀，還有些局促。
一路上他也不多說話，領著我們繞過東大街的高樓，七拐八拐，沒多久，到了一處盡是土坯房子的居民區。我沒想到，在這高樓大廈后面，原來是這樣的景象。房子小得很，一張床靠著窗戶，占了很大地盤。我坐床沿上，小李只好搬只凳子坐在烤箱旁邊。
“來來來，阿奶，你坐近點兒。我照張相。”小李招呼道。
阿奶下意識地用手遮了一下臉，嘴唇有些顫抖，拖長了聲音嘆道：“噫！還是……再就丟人啊。”有些不自然地坐在了我的旁邊。阿奶雙手捧著信封，口上露出幾張大票。之前問過學校，孩子從現在上到高中要多少錢，概略地算了下，說是要將近兩千吧。這信封里裝著二十張“老人頭”。咔嚓咔嚓，小李的外接閃光燈把屋子照了個通亮。
照完相，老太太還是離開了床沿，搓搓手，給我們的杯子里續上熬茶，說喝茶喝茶。哎，你們不知道，我帶著這個娃娃就熬煎人。老太太給我慢慢地說起了孩子的身世，孩子媽如何少不更事，做下叫人臉紅的事兒，又離家出走，多少年不見人影。聽完絮叨，我和小李又安慰了下。
小李完成了任務，我也完成了領導的囑托。第二天，報上果然發了圖片新聞。我完成了一個救助者的角色。報社不失時機地給我們發了一張制作精美的救助證。我卻高興不起來。
聽說后來，這孩子在過節時候來找過我們單位，大意是謝謝之類的。每年給我寄來感謝信，附上成績單。我想，肯定是大人打發來的。孩子心里有壓力了，我們給的。但是，這不是他該承擔的。
2
機長去世了，不到五十歲，正當年。留下一雙兒女，一個讀大學，一個上高中。老伴兒沒工作。家里的天塌了。
先是隊上領導帶頭給捐款了，后頭發了倡議書，大家自發地開始捐款。有三四百的，有一兩百的。十幾年前，工資每月還不到兩千塊。大家出野外，天南海北的，不在家的打電話讓扣工資給捐上，讓家里人送來的也有。不到幾天，就湊了三萬。后來單位給出了三萬，湊夠六萬塊，送到家屬手里。
機長是個精頭精腦的人，很會計劃。在鉆機上，盤算的材料計劃和生產進度都很精確。用各種手段，網羅了些人在手下，鉆機上的人手都是硬茬子，個頂個地是干活好手。那會兒俺們實行了效益工資，多干多拿，意識算是很超前的。出野外雖然時間長，風吹日曬地很辛苦，但一年能掙不少錢，叫很多人眼紅。
機長的鉆機能掙錢，他脾氣也急躁。生產忙的時候用水多，送水的司機有時候送不急，來得遲了就罵人。自己的東西看得緊，誰想動他的電焊機、潛水泵、打撈鉆具等這些稀罕玩意，沒有十二分力氣要不來。人性子太急了，就會傷腸胃。后來查出來得了胃癌，住院好久，沒人敢告訴他是癌癥。手術后歇息了一年半，天天來辦公室找領導磨，想出隊。隊上不放心，反復勸，犟不過他，最后還是出野外了。不過讓媳婦隨隊做飯，順便能給點工資，在內蒙古干了一年。內蒙草原的活兒沒那么好干，急死個人，舊病還是復發了，回來還是住院。按慣例，勘探隊有人住院，大家輪流守病房。輪到我的時候，那天晚上插胃管，老粗一根管子從鼻腔穿進去，涎水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活受罪。人整個精氣神就泄了。病危，抬出病房的時候，小舅子在湊在他耳邊喊道：哥，你得的是癌癥！他不想讓這個精明了一輩子的人糊涂地走掉。
隊上安排機長兒子在鉆機上干活，算是一種照顧。因為招聘鉆工都有條件的，生手一般不要。鉆工的活兒夠累夠臟，工地在祁連山里的草原上，海拔高，天兒很冷，干了沒多久就回來不干了。到城里的當晚就扎進網吧沒出來。
自打那兒以后，機長的老婆路上碰到我們也打打招呼，但不太自然，總覺得欠了誰似的，少了些底氣。那孩子我再沒多見過。大家幫機長的只能到這了。機長走了，剩下的路只能靠家里人自己了。
3
在單位上參加的各類捐款幫扶不少，有工會組織的每日一捐，金秋助學，雪災捐款，還有地震、水災、泥石流災害捐款。文明單位創建要結對子搞幫扶，社區給個名單，單位出錢，在適當的時候組織個捐贈儀式，舉個牌子，寫上某某單位捐款多少錢，記者們咔咔嚓地一通，回去發個簡訊。在牧區下鄉搞扶貧慰問，拉了一車的米面油，村長、書記提供幾個貧困戶名單，給老鄉們發錢發物，記者全程跟著。
這些捐贈和幫扶有個特點，就是要留下痕跡，搞好宣傳，越讓更多人知道越好。這都是從捐贈者角度來考慮的。幾乎沒有人考慮受捐者的感受，似乎也不用考慮。我幫你，是好事，你得全盤接受啊。受捐者接納了物質，收獲了愛心，是不是也有捐贈者一廂情愿的邀寵市恩呢？把好事兒辦好，不是只給東西這么簡單。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