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寄托的鄉(xiāng)愁
來源：作者：巴山時間：2014-04-15熱度：0次
古往今來的人文情感中，鄉(xiāng)愁，鄉(xiāng)情，也許是華夏子孫最具人文魅力、最有人情味的感情了，而把這種人文情感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的節(jié)日，便是我們這個民放最為熟悉的中秋節(jié)，最為期待的除夕夜了。從中秋節(jié)那一輪被古往今來的人們呤哦了千百回的明月，從春運中南來北往的那一列列滿載歸心的車廂里，我們便不難感受被歲月阻隔得太久了的濃濃的鄉(xiāng)愁和切切的鄉(xiāng)情。中秋節(jié)，中秋夜，許多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都不能踏上回鄉(xiāng)的旅程。于是，中秋夜的那一輪中秋月，便成了人們寄托鄉(xiāng)愁的載體。“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月是故鄉(xiāng)明”這些被人們呤誦了千萬次的詩文，每每在這樣的月色里呤起，仍然讓人情不自禁充滿向往、充滿深情。而中國的除夕夜，卻成了漂泊他鄉(xiāng)的游子不遠千里萬里也要歸去的時刻。榮耀的也好，落魄的也罷，奔馳在回鄉(xiāng)路上的心靈，在這一刻，都是一樣的純粹，都是一樣的純潔。
有一個可以歸去的故鄉(xiāng)，有一個可以寄托鄉(xiāng)愁的處所，有一個值得期待和守望的時刻，實在是一件值得快樂和幸福的事情，佇立在他鄉(xiāng)的夜色里，仰望夜空那一輪皎潔的明月，我心中那一縷濃烈的思鄉(xiāng)之情卻愈加惆悵，愈加迷離......
人，不怕遠離記憶，最怕的是失去記憶。無論多么久遠的記憶，只要我們愿意回憶，總能撿起一些零零星星的碎片，縫縫補補湊成的畫面，依然可以幸福和慰藉我們的內心。我恐懼，我的記憶會在未來的時光里，隨著那片故土上瘋長出來的雜草一起荒蕪成一片長滿荊棘的曠野。
記憶中，那一片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與許許多多的小山村一樣清新、一樣秀美。高高的山梁，薄霧繚繞，湛藍的天空，纖塵不染，清清的河水，甘爽凜冽，搖曳的翠竹，輕盈柔美。沿河兩岸，稻香悠悠，阡陌縱橫，楊柳依依，一片鳥語花香的山野，幾處雞犬相聞的農舍，堪比陶翁筆下世外桃源的恬淡與靜美。這些美好的畫面，像一段段不斷變幻的投影，不時閃爍在我的腦海中，時刻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
遺憾的是，這些美好的記憶，自從人們發(fā)現(xiàn)那些山體里掩埋著巨大的礦產資源后，沉睡了萬年的山野，便被人們飽滿的利欲剝離得肢離破碎，開山修路，毀林掘井，綿延數十里的山坡上，終日里炮聲隆隆，硝煙四起。山外的人來了，山里的人也醒了，一時之間，往日空曠寂廖的山野，塞滿了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更要命的是，這些血紅的眼睛，盯著的都是狂挖濫采、瘋狂掠奪所獲取的短期利益，竟然完全不顧大自然已經日漸積累起來的憤怒與憤恨。終于，人們的豁壑還沒有完全填滿，大自然的懲罰就來了，幾十萬立方米的大面積山體滑坡，成了常態(tài)，幾千年流淌的河水干枯斷流，成了稀奇。更有那些搖搖欲墜的懸崖，那些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山體，隨時威脅著山下蕓蕓眾生的生命。在大自然的懲罰面前，人們害怕了，膽怯了，面對日漸窘迫的生存環(huán)境，鄉(xiāng)鄰們便只好陸陸續(xù)續(xù)搬離那片土地。有錢的帶著金錢離去了，沒錢的也只好帶著惋惜離去了。離去時的目光，都曾無一例外地停留在祖先長滿了雜草的墳瑩上，仿佛直到這時，我們才想起，我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都沒有去清理了，仿佛直到這時，我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不得不離開這片土地了。真不知道，此時此刻，長眠在地下的祖宗是不是也在罵我們不肖！
但是，祖先們那些于事無補的唾罵，無論多么嚴厲，也改變不了鄉(xiāng)鄰們四海漂泊、背井離鄉(xiāng)的命運，抱著那塊寫了祖宗靈位的牌子，失卻了家園的人們，卻無處安放也無處寄存。
我是不是不肖子孫，我不敢妄自否定，但我知道，我與所有的鄉(xiāng)親一樣，即使可以安放那塊字跡斑駁的牌子，也只能安放在自己日漸惶恐的心里。真不知道，逢年過節(jié)，那一縷祭祖的香煙，是否能夠順利地抵達祖先的墳頭，帶去一份遙遠的祭拜之情？先人們地下有知，是否能夠理解并體諒我們的不孝與不幸？
漂泊在他鄉(xiāng)的歲月里，每每想起唐朝詩人李白那首著名的《靜夜思》,心中便覺倍感凄切，相比之下，詩人是幸運的，詩人也是幸福的。盡管他也常常被濃烈的鄉(xiāng)愁所包圍，盡管他也常常為遠離故土而傷悲，但是，在詩人的眼里，那一輪高懸的明月，完全可以寄托心中的滿懷愁情。因為，此時此刻，哪一輪皎潔的明月，也同樣高懸在故鄉(xiāng)的屋頂，也同樣照耀著故鄉(xiāng)的親人。因此,詩人的鄉(xiāng)愁是有方位的，詩人的鄉(xiāng)情也是可以寄托的，而我的鄉(xiāng)愁，卻在不斷回望的歲月中漸漸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皈依......
人們常常無端地感慨:“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其實，無論我們身在何處，身居何地，普天共享的那一輪明月，都是一樣的圓，都是一樣的明，只是我們不愿意承認。因為游子心中的那一輪明月，都無一例外的蒙上了一層濃烈的鄉(xiāng)愁，都無一例外的賦予了一份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觸景生情，我們才固執(zhí)地認為：此月非彼月，月是故鄉(xiāng)明。這種因刻骨的思鄉(xiāng)之情而產生的“誤判”成了千萬游子心中解也解不開的結。“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多少個落寞寂廖的夜晚，面對無法排遣的憂思，我們舉杯邀月，寄托滿懷愁情，只可惜啊，酒入愁腸，愁，卻更愁......
許多時候，我一直都在暗暗地責怪自己，曾幾何時，我還在詛咒和嫌棄故鄉(xiāng)的落后和貧瘠。當我永遠地失去了它的時候，內心深處卻又對它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依戀和不舍。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多回去走一走看一看。然而，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回去的念頭一次次提及，又一次次放下，那一段回鄉(xiāng)的路，終于成了夢里的歸程。今天，我已不能回去，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不敢回去。在我極為固執(zhí)的記憶中，門前的那條河還是那么清，屋后的那座山依舊那么綠，來來往往的依舊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寒喧問答的依舊是那些熱情的鄉(xiāng)鄰，夕陽西下的時候，飄蕩在田間、山野的那一縷炊煙，依舊那么飄逸、親切。然而，現(xiàn)實終究是殘酷的，并不會因為我的固執(zhí)而改變那些既成的事實，佇立在他鄉(xiāng)的月色里，我清楚地知道，那一片曾經熟悉的土地，現(xiàn)在已是一片荒蕪，只剩下幾處殘垣斷壁。那些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已經成了我和我的鄉(xiāng)鄰們永久的記憶。
“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宋之問這句經典了千年的詩文，道破了多少游子的心事，成為千古鄉(xiāng)愁的的名句。詩人之所以情怯，亦或是因為害怕自己的淺薄褒瀆了故鄉(xiāng)的熱情，亦或是因為害怕自己的記憶被無情的現(xiàn)實打碎，只恐歸去之時，故鄉(xiāng)再也不是夢里的那個故鄉(xiāng)，故人也不再是夢里的那個故人。古往今來，有多少飄泊他鄉(xiāng)的游子，回家的步履止于這種徬仿的心情，徘徊在歸去的路途，佇立在思鄉(xiāng)的門前，卻不敢推開那扇魂牽夢縈的門。我也一樣，漂泊的歲月里，有無數個白天和夜晚，獨自整理著回家的心情，把層層疊疊的心事打理成扛在肩頭的包裹，毅然決然踏上那條歸鄉(xiāng)的旅程。然而，我卻又一次次放下這些沉甸甸的行囊，在去與留的十字路口徘徊、嘆息。不是不想歸去，我實在是害怕，即使回去了，我仍然撿不回哪些少年的記憶，實在是擔心，一旦真正走近了，我仍然聽不見哪些迎來送往的步履聲。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更害怕，那片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已經沒有“來人”可以相問！情怯的深處，更是刻骨銘心的痛恨、痛惜！
滄海桑田的變換，缺失了太多的記憶，唯獨留下了那一種時光之外的悵惘，彌漫在游子的心靈。離去的步履無論多么堅毅，邁過了那道離家的門檻，卻邁不過那道濃濃的親情，邁過了門前那一排千年不倒的樊籬，卻怎么也邁不出對故土的深深依戀和不舍。人非草木，熟能無情，無論多么堅硬的心，也經不起日積月累的鄉(xiāng)愁的煎熬，無論多么堅強的人，也經不起此起彼伏的歸心的折騰。鄉(xiāng)音、鄉(xiāng)情，這一古老的民族情感，竟是那樣的根深蒂固地盤桓在我的心里。多年來，無論風霜雨雪，無論歲月崢嶸，這種濃烈而濃郁的故土之情，一直溫暖、滋潤著我饑渴的心靈。
記得有人說過，一首熟悉的歌曲，一段熟悉的旋律，總能喚醒人們久遠的記憶，總能把人的思緒帶到歌聲所喚醒的哪些熟悉的場景去，讓人們在熟悉的旋律里重溫過往的歲月。而此時此刻，臺灣著名歌唱家齊秦那首《故鄉(xiāng)的云》在我的耳邊響起，卻讓我百感交集。其蒼涼的旋律，深情的呼喚，更是成倍地放大了我滿懷的愁情。這楔入心靈的歌聲，竟讓我的心里瞬間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共鳴，這一瞬間，我眼中的熱淚愴然欲滴————如果我還可以歸去，如果我還有歸處，我一定不再猶豫！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