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古城百年滄桑
來源：作者：張立新時間：2014-05-12熱度：0次
過了蘭州，一直往北走，滿目蒼涼、廣袤。車像一只甲蟲，蠕動在沒有邊際的荒野中。偶有低低的山丘，裸露著身軀，冷冷地站在道旁。遠遠地，閃出一座一座巨大的風車，緩緩地擺動著手臂，讓我莫名地想起了大戰風車的唐吉訶德。終于，駛入景泰縣境，拐上了一條岔路，一位身穿迷彩服的小伙子站在道邊。停車，搖下車窗，請問，永泰古城怎么走？小伙子很熱情，用手比劃著，說，去龜城??？你們走岔路了，返回，沿另一條路，一直走，不用半小時就到了。
陽春三月，我們去看望一座古城，一座形似金龜的明代兵營。
柏油路在荒漠中延伸，像一段蜿蜒的腸子。虛無縹緲的群山，在遠處隱現。越來越近了，一段城墻，在下午的陽光中，慢慢透了出來。永泰古城，應該到了。來之前，曾經看過一幅古城的攝像，一只形若單線鉤畫的老龜，栩栩如生地趴臥在大片荒漠中，透著生機和人氣，讓我們忍不住有了一窺究竟的沖動。據載，永泰古城建于明代萬歷三十六年（1607年）。城周約1700米，高12米，呈橢圓狀，城門朝南，外有甕城，東、西、北三面還建有封閉式月城。因俯瞰古城形若老龜，故又稱其為龜城，是中國現存最完整的龜城遺址。車到近前，眼前果然就是古城了。
我們從城北一處敞開的豁口慢慢駛入，厚厚的土墻，殘缺的房舍，顯得古樸、厚重而滄桑，像一曲久已不唱的老歌。往南走，應該是叫作“永寧門”的古城城門。我們想從南面，從城門開始，來仔細地閱讀這座400年前的古老城池。駛了幾分鐘，已近永寧門。找了一處空地，將車停了。從城門出來，眼前就是被稱作“永濟?！钡乃?，滿滿地汪了一池水。下午的陽光很燦爛，可水塘邊緣仍然殘留著厚厚的冰雪。風特別大，從沙地里呼嘯過來，有一股想要將人掀翻的勁兒。我們面向古城，看城門巍然傲立，木質的城樓高聳著，像一顆不屈的頭顱。城門頂上“胡楊鎮”三個黑色大字，清晰可辯。城墻邊坐著三四個老頭，手攏在袖筒里，懶懶地曬太陽?？次覀兣e著單反，拍個不停，便大聲喊，你們是大記者嗎？我們想笑，又覺得不好意思，便回話說，我們不是大記者，只是小人物而已。又問，這里不是龜城嗎，怎么又叫胡楊鎮？他們說，那是前幾年拍電影時，寫上去的。
站在400年前的城門前，我思緒變得凝重起來。慢慢往里走，目光所至，厚重、古樸得像是連空氣都凝固了。這座黃土夯筑的城門，想必有多少商賈、鄉親，甚至牛羊，從這里穿梭而過，城里城外，自此內外貫穿、血脈相通。還有軍隊、戰馬和刀槍劍戟，在這里刺破長空，拒敵千里。昔日，2000多士兵，500多馬隊，憑借城墻上4座城樓、12座炮臺，憑借城下4座甕城、1條護城河，憑借城南、城北指向蘭州和長城方向連綿數里的烽火臺，這座為防御北方少數民族入侵而修建的明代要塞，400多年來，竟然從未被攻破，蘭州亦高枕無憂。如今，當我置身于明清遺跡之中，沿一段老舊的木梯，拾級而上，站在厚厚的城墻之上，極目遠眺，陽光下的古城，顯得特別肅穆、厚實、沉靜而安祥，鳥鳴羊叫犬吠聲相聞，一院一院的土坯房，默默地佇立在陽光下，像在訴說，在吟唱，在回味百年來的恩怨情仇。
這樣的古城堡，更像是一座純樸的村落。我在古城的街道上慢慢走著，邊走邊看。很多院子已經破敗、廢棄，土坯房舍裂著縫，卻仍在孤獨地直立著。我走進一座棄院，荒草萋萋，房門敞開著，屋檐塌陷了一大塊。站在門前，往屋里看，一個大大的土坑，坑面上鋪著麥草。窗戶上糊的紙爛了，像一面小旗，被風吹著，呼啦啦地響。走出院子，隔壁有人說話，駐足望去，這戶的房舍、圍墻應該是修繕過的，院子里干凈整齊，有個孩子在玩耍。就這樣在古城里走著，井臺、馬廄、羊圈還保留著原先的模樣。一片開闊之地，應該是練兵場，細細查看，還能發現射箭靶墻，以及射箭時留下的痕跡。站在練兵場上，閉目，仿佛有演練兵士、嘶喊之聲，直入耳目。還發現了一座教堂、一座建于民國時期的小學。步入校園，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一棵樹枝上，懸掛著半截短鐵軌，我用手指輕輕敲擊，鐵軌發出清脆的“當當”聲，這是上下課的鐘聲。遙想當年，我就是聽著這樣的鐘聲，讀完了自己的小學課程。如今竟然還能看到這樣的鐵“鐘”，讓我倍感溫馨。
夕陽西下，古城籠罩在祥和的余暉里。幾聲鞭響，幾句吆喝，雜亂的羊叫聲、細碎的腳步聲從城門口傳過來。趕緊去瞧，原來是一群羊，沐浴著晚霞，歸來了，古城也因此增添了幾多生機。在城中轉了半天，也沒見著幾個人。據說，古城中的居民已不足百戶。本想找幾個居民聊聊天，可天已黃昏，有零星幾縷炊煙升起，實在不好打擾人家。我知道，這里是河西走廊的東端門戶，曾經有森林，有草原，有水源，綠意盎然，四季如春。我想知道，這里原先的模樣，那些草木繁茂，沃野平川，河寬水深，空氣清新的往昔，怎不令人向往和回味。古城因戰爭而興起，因環境惡化而衰落，隨著后來不斷地砍伐，連年干旱，生態惡化，土地沙化、鹽漬化，已將昔日的山清水秀變成了如今的荒灘戈壁，居民連年外遷，怎不讓人扼腕嘆息。更可怕的是，若干年后，這里不會成為第二個樓蘭古城吧？留幾處殘垣斷壁，悲壯無奈，如泣如訴，令后人痛惜？這樣想著，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其實還有希望，因為黃河水已被慢慢引向了這里。我寧可相信，不久的將來，荒漠依然可以變回沃野田園，風沙不再如此凌厲，水源不再干涸。我們帶著這樣的期望，慢慢往回返。太陽要下山了，落日如血，墜入大漠深處隱隱的群山，古城沐浴在晚霞中，安詳，靜謐，像有許多話要說，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又像是道盡了滄海桑田，昏昏欲睡。
在我心目中，永泰古城，就是一部厚重的線裝書。我認真地讀了它，但似乎沒有讀懂，也沒有讀透。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