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果子
來源：作者：王琳寶時間：2014-05-20熱度：0次
我是山里的孩子，小時候總愛跟著大人去串親戚，尤其喜歡去外婆家，因為外婆家種有各種果樹，外婆做的煎餅果子又特好吃。等到上小學時，我便能獨自一個人翻山越嶺走近10里地上外婆家了，媽媽為此還表揚了我，那時我曾很是自鳴得意了一陣子。
解放前的日子苦，外公又死得早，家里的生活可想而知。但外婆是個倔強而又慈祥的老人，她守寡含辛撫養一雙兒女，十分艱難地供他們讀了完小，又毅然在解放前夕把舅舅送去參了軍。解放后，一幅閃閃發光的軍屬光榮牌匾掛在外婆家的門頭上，讓左鄰右舍羨慕有加。媽媽出閣后，只有外婆獨自一人在家侍弄著一小片果園和兩畝薄地，春冬農閑時她偶爾到舅舅和我們家各住上一段時間，農忙時便早早回家收拾自家園地，日子過的雖不富裕倒也有滋有味。
外婆家住的是窯洞，院子里種有石榴、無花果，窯頂上長著兩棵高大的杏樹，南邊有個園子并不大，卻種著桃、梨、李、柿等果樹。春天果樹漸次開花，惹得蜜蜂忙忙碌碌，那景象雖然十分怡然童心，對于我吸引力卻并不大。花兒好看不中吃，我盼的是果子，哪怕是酸澀的青杏讓我呲牙咧嘴也在所不惜。外婆看透了我的心思，便說：“樹不貴花貴在實，人不貴言貴在行，言必信，行必果，這是做人的道理。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何愁沒吃的。”外婆見我明白了她的話意，還是舍不得虧了我刁饞的小嘴巴。她拿出僅有的一些核桃、花生，剝開了給我生吃，讓我幫著砸桃核、杏核，說這是果子的果子，泡過后煮了就著吃飯特別開胃。更多時候是她動手攤煎餅果子，在燒熱的熬子上淋上油，然后將面粉蔥花菜末拌成糊狀，均勻地攤成圓圓的薄餅，做熟后先讓我吃，說這是莊稼的果子。有時外婆煮了雞蛋放在我口袋里，笑著對我說，這是動物結的果子。在我的記憶里，外婆始終把我當成她的開心果在指教中疼愛，她雖然沒有文化，對人對事對物卻能深入淺出講出道理來，讓人天天有所感悟。
從麥子稍兒一泛黃到玉米長出黑胡須，各色水果隨著時令相繼成熟了，這也是我去外婆家最頻繁和受教益最多的時候。我小嘴兒從沒閑著，外婆的故事也沒停過。臨走時把書包、口袋也塞得滿滿當當，還不忘叮囑幾句用功學習尊重老師的話。鄉親們見了我經常開玩笑說：“外甥是老娘家喂不熟的狗，吃飽喝足了扭頭就走，走了還不空著手！”引得周圍的人開懷大笑。外婆卻說，俺外甥下次拿個獎狀就啥也不空了。幸虧外婆的救場，才使我的小臉當時不怎么發燒。長大以后到外婆家串門，這些笑話還不時作為親屬之間的談資和趣聞，可這時候我還確真有些面紅耳赤，只是臉上還能掛得住，畢竟是外甥到了老娘家，彼此都不是外人。
外婆的身體一直很好，到了66歲大壽的前夕，卻突然得了半身不遂，生活便不能自理。因為舅舅遠在外地當軍官，無法長期照顧老人，這份任務便落在媽媽的肩頭。我母親竭盡全力為外婆治病，致使我們家這個缺糧戶的生活更加拮據。外婆家的田地和園子便無人打理，只是我為外婆取藥時臨時察看一下，這些果子的收成自然我無法享用，更不屑說再品嘗外婆煮果仁、攤煎餅果子的美味了。再后來四五年，我放學后一直殷勤地守護在外婆病榻前，專心致志地聽著她那些勤學做人之道，卻絲毫不敢奢望有再次品嘗她家各種果子的口福。但我從夢里卻祈福外婆早日康復，能讓我再次領略她那諄諄教誨以及各色果子的滋味兒。可惜外婆最終還是因腦溢血突發而去世了，不過她走的時候面容卻十分安詳，她的手好長時間都暖暖地在我的手掌中，她最后的叮囑一直到現在都時時暖在我心里。
今年清明，我和母親驅車十數里到外婆家，但見窯屋破敗，斷壁殘垣，果木所存無幾，不免心生唏噓。為外婆掃墓時，雖然帶去了豐盛的供果，可外婆的墳墓早已夷平，只留下一棵枝繁葉茂的柳樹常相廝守。我心含愧意和母親商量，明年與幾位表哥表弟一起為外婆立一通石碑，以雋刻她那平凡而又難忘的一生。皓首的母親含淚點了點頭，我明白我的那份孝心得到了母親的默許。
春日清明，黃土高坡。蒙蒙細雨中，麥苗返青，柳色新綠。默默思念里，外婆家香甜的果子味道充溢身心。我暗暗發誓，有生之年我還會替媽媽再來，為親愛的外婆獻上白發外甥的一片孝心！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