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燈火
來源：作者：聶孝明時間：2014-09-02熱度：0次
不知何時，天上集聚了好多云彩，云雖然不是烏云密布，可是天馬上變暗。剛才還挺亮的天，突然就暗了下來。接著，不停地下起了綿綿細雨，此時的山林，靜的只有雨滴樹葉的沙沙聲。志堅一個人在如此寂靜的山谷中行走。他肩膀背著一個小樣袋，樣袋里裝滿了五味子和山葡萄。此外，還背著大半絲袋子圓蘑。走著走著，一不小心碰到路邊的小樹枝，會在不經意間反彈下許多雨水。他擦一把臉濕漉漉的臉，著急忙慌地往駐地返，他是為了盡早地回去趕上晚間這頓飯……
707隊測量小組，在遜克縣東安原始森林方圓十里工作區內，每隔20米都栓上了小紅旗，那一個個火辣辣的小紅旗，在綠樹林中非常醒目。測線上栓的小紅旗，是測量工作和行動的標志。志堅是記錄員，他認為在這個測區內，怎么行走，也不會走丟了，可事情并不是想他所想象的那樣。
雨不停地下，天逐漸地黑，他的心急得跟火燎似的，越想盡快地趕回駐地，越想快，越容易出錯。他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他沒有像平時那樣按照自己原路走，而是翻山“抄近路”。結果，他走啊走啊，怎么也走不出去那迷幻般的山谷。就連平時經常看到的小紅旗，一個也看不到了。他迷山了……
上山前志堅就惹了一肚子氣，怨誰？誰讓自己去晚了？野外食堂哪有那么公平的事？此前，殺了一只羊，煳了一鍋骨頭和肉，志堅在屋里看書，別人去打飯，他不知道，等別人每人端一碗大骨頭回來，自己也趕緊去打飯，等他去了，灶臺上一個人也沒有，奶奶的，只剩下一鍋空湯…….
下午，志堅看看表，指針正好指向兩點，他算計了一下時間，他決定上山來采蘑菇，因為駐地本身就在山里，在山外進山要走三個小時，而駐地在山里，再往山里走就方便多了，走一個小時，回來一個小時，采菇一個小時，三個小時內打個來回，正好回來趕上吃晚飯。于是，他拿個麻絲袋、一個樣袋、沿著山中的小路，穿山林走樹空，去采圓蘑。他走出很遠很遠，沒見到什么蘑菇。別人怎么采到的蘑菇，大半袋大半袋地往回背。自己賭氣出來，再不踩點東西回去，臉上無光，心里也不平衡，他這是在和自己較勁。他抱著采不著蘑菇，決不回還的決心，在山野中不停地繼續尋覓。
他走著走著，突然，在一片草塘子里，發現了一棵倒椴樹，上邊長了許多圓蘑，草塘子里的圓蘑，沒有山上的圓蘑干爽，用手一攥水從手巴縫往出滴答，不像柞樹上的園蘑那么干爽。那棵樹上采有十多斤。可他還覺得太少，每天志堅都不貪，那天不知怎么像跟誰賭氣似的，非要多采回一些，采不到一定數量，仿佛沒臉見人似的。他看看表決心往深山里再走走，再多弄點。
他自己東闖西奔在樹林中穿行。他不停地走，翻過了一座山。這時，他沒有時間觀念，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必需采到蘑菇。他覺得天還亮再走走時間夠用。他覺得眼前這個地方非常陌生，從來沒有來過。渾圓的太陽啥時看不見了，西邊一片昏黃。他舒了一口氣，他慶幸天還沒有下雨。
就在他滿山行走之際，一抬頭，突然叫他眼前一亮。他發現前方紅紅的一片！都長在榛柴上。這種情況太少見了！憑他多年的采山經驗，他知道那上邊結的是什么！以往看到五味子都長在樹上。其實，是長在樹根旁爬到樹上。不過人們都習慣地說長在樹上。榛柴上采五味子那是最佳的選擇。樹上的五味子很多人是采不到手的。小樹可以，大樹也爬不上去。還有的人為了采五味子，把樹給伐倒了，破壞性的采摘。志堅不愿意那樣做。
長在榛柴上的五味子，好摘又不破壞樹。太難得了。他決心多采點。他一棵一棵用手掰著摘。樣袋一點一點地增多。一會就滿了。
那時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暖融融的，突然就下起了毛毛雨。志堅背上麻絲袋，挎著樣袋趕緊出山。
三步并兩步翻上了山頭，下山不停地往駐地疾走。走著走著碰見了一個三岔路，他有點懵了，記不得來時路了，天又陰沉的發黑。往哪走呢？身上都被雨水淋濕了。天黑不能再猶豫了，必須作出選擇，就走中間這條路吧！當時，他認為，不停地走，等走到測區掛著的小紅旗哪怕是看見一處，他就贏了。可他沒有看到小紅旗。
天越來越暗。他走著走著有些不耐煩了，一看表已經五點了，已經趕不上晚飯了……這時他的方向感，已經失靈了。他覺得對的地方恰恰是錯了。
他又翻了一座小山包，他把自己翻迷暈了，下了這座山，他發現了一堆白骨，骨頭既像馬骨又像牛骨，落在一起，閃著瑩瑩的光，他看了有些駭怕，他不敢在這方面繼續往下想，他不愿自己落得如此下場。山路找不到，不知道哪是哪了。他知道壞了，自己走“嘛噠山了”。
三天前，一位爺們曾經來到他們駐地打聽他的老婆，說老婆沒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志堅還曾暗中嘲笑他老婆，笨。他當測量記錄員，每天都上山，沿著小旗走，誰丟自己也不能丟啊！這下可好，自己還有什么可說的？
志堅走了一個小時，也沒找到原路，更談不上回駐地吃飯了。眼前是一座一座連綿不絕山巒，他想起了看電視時，一位有名工程師走丟了的事，工程師走丟時，GPS沒電了，工程師都能走丟，何況他呢，想起無數人走丟了的事，他有些膽怯。但他認為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會永遠起不來，他決心一直走到天亮。餓了，抓把葡萄塞進嘴里連皮帶籽吞到肚里。
他聽人說，在山上迷路了，就沿著小溝一直往下走。就能走出山谷。如果能找到庫爾濱河，就可以找到駐地。
他走來走去，看到一片黃豆地，地頭還有用幾塊石頭搭的一個土灶臺，一口破鍋，有煮過面條的痕跡，四處是山谷，渺無人煙，是誰在這大山里偷著開了這么一塊地。既然有地了，自己活命就有救了。他想找點吃的，可尋覓半天，什么也沒找到。他開始對山谷，大聲呼喊，啊…..噢…...喊了幾聲，沒有任何人接應，只有山谷的回音在空中飄蕩，傳出很遠很遠。
怎么辦呢？他決定爬上眼前的高山，再爬上一棵樹四下鳥瞰。他跨上樣袋，背著麻絲袋，一步一步往山上攀登，臉和手都被荊條樹枝劃破了，快爬到山腰的時候，他爬不動了，山越來越陡越來越難爬。他站在那、大口喘了幾口氣，把樣袋絲袋子放到地下。就爬上跟前一樓粗的一棵大柞樹上。
平時他不敢上樹，他有恐高癥的，此時，面對死亡挑戰極限，他勇敢的向上攀爬。攀爬到樹的上半部分不敢再往上爬了，摔死同樣可悲。他站在主桿的分叉處，背靠住大樹，手抓住樹枝四處張望，東邊是黑黝黝的山林，西邊是連綿不覺的山脈，北面看不出去是山和無窮的樹。人幾乎瀕臨絕望，這個時候，他才真正地體會到什么是絕望。他甚至不敢再往南看了。他怕南面也是死亡之谷。可他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向南望去。南面遼闊處是一片空空曠野，遠處閃著一小片若明若暗的燈光。他心里一時激動，這一小片若明若暗的燈光，就是他生命的去處！是他生還的希望啊。他想一定要奔著這片光明前進！啊！遠方的燈火！救命的燈火！
看山跑死馬，望著那片燈火離他挺近，可他走了好長時間。當他悄悄地走進陌生人家柴院時，天已經更黑了。小院子里一片寧靜。地理的莊稼都收完了，他輕輕地推開房門，見娘倆正在吃飯，是奶奶和自己的孫女，燉的蛤蟆白米飯。奶奶說：“在這吃吧，我可知道采山走丟是個啥滋味…..”
他說：“不”
奶奶告訴他這是老新星，我的媽呀！怎么走出這么遠啊！奶奶說“在這吃了飯再走吧！”他說“不了，得趕緊回去，明天還要上班呢！無故曠工要受處分的。謝謝奶奶了。”
奶奶告訴他往東安金礦怎么走，東安金礦是志堅的駐地。
晚上二十點后的山路，偶爾有汽車經過，可這么個夜晚，招手哪個也不停。
山里人淳樸，平時路上汽車、四輪子、招手捎人，家常便飯，沒有不停車的。可晚上天這么黑，誰敢載客！怕遇到壞人。
他自己背著絲袋，肩著樣袋，在曠無人煙的山路中疾行。
那個晚上，駐地人可嚇壞了，除了做飯老頭看護駐地外，全體出動，口喊盆敲地進山找人，領導說：“明天全體停工，帶上干糧和水，進山找志堅，找不到活人也要找到尸首。”
志堅到駐地時，正好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開早會，礦區負責領導氣憤的大聲宣布，讓志堅捆行李卷立馬走人！并強調今后任何人不許單獨進山采山貨……
志堅以為領導能安慰安慰他，下不為例。能讓他照常上班干活，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吃飯的家什給干砸了，這可不太光彩。
那天，如果出現死亡事故，整個礦區都不能得好。領導也吃不了兜著走你。什么獎金、政績、全泡湯。什么能有人的生命重要啊！
啊！人生不易，多虧了那遠方的燈火……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