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打工
來源：作者：張建樹時間：2014-09-14熱度：0次
父親替我背著一個蛇皮塑料袋子在前邊走著，里邊裝的鼓鼓囊囊，全是被子和我的替換衣裳。我和母親在后邊緊緊跟著，一路上母親不停地叮囑我，好好干別想家，別和人家吵架，不想干的時候，就多想想家，急等著掙錢蓋屋娶媳婦哩！我抹著淚嗯應著，極不情愿的離開家門，平生第一次踏上了出外打工的征程。
那年我才十六歲，剛剛走出高中學校的大門，就和莊里的幾個年輕人一道到湖北打工。老板是我們莊里的，四十多歲，兩口子在湖北居住已有數年，在那里包了一個采石場，我們這些被帶去的家里人是去抬大石頭的，論方記工。老板對我們家里的大人說，管吃管住，一天三頓吃的都是香噴噴的大米飯，頓頓有青菜吃，好好干一年，每人保證掙上個七八百塊錢回來沒問題。那時候，我們鄉下吃的都是紅薯面窩窩頭，黑的像鍋鐵，吃起來像狗皮筋，要多難吃有多難吃。一聽說那里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飯，做夢都想趕快走，成天嘴咧的像拾了個元寶似的。老板保證一年能掙七八百塊錢，在當時這可不是個小數字，小伙子足足可以用它蓋起房子娶到媳婦，誘惑力大得很。一心光想著好處，真要坐車走了，還真像大閨女出嫁，心里光想哭。
到了武昌的黃金大隊采石場，到處是山，但不很高。石頭顏色有青有紅，紅石頭加工成紅石片和紅石子、紅米子，青石頭加工成青石片、青石子、青米子。規格不一樣，要分開存放。我們幾個當時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孩子，有個頭但沒有力氣，兩個人抬起一二百斤重的大石頭，個個壓得呲牙咧嘴，成天身上都是傷，不是這塊淌血就是那塊砸腫，累得實在受不了，就想給老板請假歇歇。老板一看我們這個樣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像要下一場大暴雨似的，狠狠撂出一句話：不干活伙食費要自己掏錢，還得罰錢。老板的意思不言自明，我們工人都咬著牙干，背地里還哭過幾場鼻子。好幾個工人累的出現大便帶血，幾個年紀稍大的人一看勢頭不妙，跑到潛江找活去了。我們幾個沒出過門的小青年，錢沒錢，離家遠，舉目無親，只好咬著牙干下去，大約干到九月初，老板告訴我們說，采石場生意難干，東西賣不出去，有門路的找門路，沒門路的就回家。我們辛辛苦苦干了八個月，老板給我們每人發四塊錢當路費，拍拍手攆我們走，中午時大伙房的鍋也讓老板給揭跑了。回家的火車票要12塊錢，兩千多里地的車程，就是不吃不喝這四塊錢也不夠啊！我們幾個工人氣的要找老板要錢，卻連老板的影子也找不到。那時老板撇工人工資的現象彼彼皆是，工人被逼跳樓跳江的屢見不鮮，我們幾個說，咱都年輕，連女人的身子都沒挨過，去死也太不值得了，干脆一起扒車回家吧。
我們收拾停當后，走路到火車站，每人買了一張五毛錢的站臺票，順利坐上了北去的火車，幾個人蹲在一個角里，一眼看出就是另類，我們大氣不敢喘一聲，就像做賊，生怕人發現。特別是見了列車服務員，心里像長了毛，害怕得要命。我們最終還是被列車員發現，列車員像趕鴨子一樣把我們幾個往車門口趕，嘴里還氣呼呼的說：媽的，坐車沒有錢還想坐車？全車廂的乘客齊刷刷的看著我們幾個，就像看到薩達姆一樣，我們低頭不語，任憑列車員發落，在湖北的襄樊車站被攆下來。夜深了，我們像落難的盲流，每每見到停靠站臺上北去的列車，見車就上，卻都被列車員一次次拉住不讓上車。沒辦法，我們只能偷扒北去拉貨的火車，不知誰說了句，那邊車道上停的貨車是向北去的，趕快上去。夜漆黑一片，具體火車向北京還是哈爾濱的，也沒弄清楚，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向北就成。我們連續跑過兩個車道，從第三車道停著的火車下弓著腰鉆過去，車幫太高，我們逃命似的，死死抓住車幫用足力氣向里頭翻身子，里邊裝的都是煤碳 ，一摸一手黑，一沾一身灰，我們全然顧不了這些。第二天早上，貨車在河南的遂平車站停車卸貨，我們只好下車另想辦法，一個個像從礦井里爬出來一樣。整整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們結伴到附近要飯找點吃的。一位老大娘說，這里剛發過大水，莊稼被淹，沒有可吃的，隨手給我們幾塊生紅薯，我們千恩萬謝，津津有味的吃著離去。
我們又每人買了張站臺票，登上商丘的客車，還算萬幸，車過鄭州沒查票，到開封查票時 ，我們在好心人的掩護下，蒙混過關，直達商丘，我們沒票不能進站出站，否則被查出要罰款。一位干部摸樣的人給我們指點迷津，下車后直直往前走，別出站，在站臺最東頭出去。我們照他指的方向一路小跑，頭也不回，一口氣跑到站臺盡頭，從一個鐵絲網的窟窿里拱出來了，等驚魂未定，便坐上了開向老家的汽車，可有湊巧，司機是本莊學校校長的兒子，沒有一分錢，也能坐車到家里，不用愁有錢沒錢的事了。
踏上家鄉的歸途，我們倍感家鄉的溫暖，離家打工地將近一年，酸甜苦辣的滋味一股腦兒地涌上心頭。現在，我已有了美好的歸宿，成了政府公務人員，也有了幸福和睦的小家。但我每每想起過去那段辛酸的打工往事，總是止不住內心的感慨，天下烏鴉一般黑，黑心老板處處有，外出打工的農民兄弟一定要當心喲！同時我也真切的希望，我們的政府要多關心打工者的冷暖，使我們的社會更加和諧、溫馨，成為一個充滿愛的人間！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