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喵河、童年及其它
來源：作者：蒙本昌時間：2014-09-30熱度：0次
蠻喵河、童年及其它
1
深谷中的蠻喵河是藤，向山腰進發的小路是蒂，兩岸散落的村莊是瓜。
村莊四周是鱗次櫛比的梯田，梯田之上是瓦藍瓦藍的天空，天空里傾瀉著大片大片的陽光。陽光的縫隙里，間或掠過三五只銜泥低飛的燕子，偶爾飄過一兩只白蝴蝶花蝴蝶紅蜻蜓藍蜻蜓。
那是一條條古老的石頭鋪就的山路，它們的年月與那些村莊的歷史一樣久遠而無人知曉。在這里世居的人們一年年一代代地在這些路上走著，哪里該加塊石頭就給它加上，哪里該添上泥土就給它添補。人一代代地繁衍著，吊角木樓也一幢幢地翻新，只是路似乎還是原來的路。
那應該是個揚花吐穗新麥泛黃的時節，每天放晚學之后，那一條條穿過村莊伸向田野也伸向遠方的路上，總會晃動著孩子們三三兩兩的身影。
女孩的肘上會挎著一個竹籃，竹籃里是或多或少的豬草。女孩的身上會纏著寬大的背帶，背帶里耷拉下的腿會不時磕碰一路上的石級。背帶里的孩子或許哇哇大哭，哭聲里有姐姐輕拍背帶的聲響，哭聲里有叫爹喚娘的喊聲，哭聲里有來由不清的委屈；背帶里的孩子或許酣然入夢，夢里有哧溜入泥的泥鰍，夢里有甜津津紅通通的山莓子，夢里有無論哥哥姐姐怎么跑也飛不上藍天的自制紙風箏。
男孩的手里會攥著一根長繩，長繩的另一端是耕畜的鼻子。男孩的肩上會扛著一捆高過頭頂的柴禾，柴禾的前端或后尾會偶爾撞上拐彎處的坎子。柴禾里有制陀螺用的山茶木與捆高蹺用的青藤條，柴禾里有熱騰騰的白米飯和香噴噴的糯米粑；柴禾里沒有抄寫詞語的鉛筆與老師手里的教鞭，柴禾里沒有古靈精怪的四則混合運算和奇形怪狀的大小寫字母。
蠻喵河的黃昏說不上靜謐，也談不上喧囂。不算寬闊的河床上，河水沒完沒了地噥噥低語。梯田邊的小路上，孩子吆喝耕畜的聲音與耕畜嗅草的鼻息漫不過細密的田埂……
2
那是一道“八”字形山嶺，東北西南走向的是雞冠山，西北東南走向的是花合山。山嶺上星羅棋布的的汩汩山泉，一半向北，一半朝南。向北的，經清水江過長江進東海，朝南的，經都柳江過珠江入南海。
山嶺下有多少個村莊，河岸邊便有多少個磨房。
磨房中不時飄來碾磙子碾過碾盤的隆隆聲。輕輕推開那扇低矮的木門，總能見到銅錢摸樣的碾磙子在玉鐲一樣的碾盤里不緊不慢地一圈圈地碾壓著，碾盤里發燙的谷物漸漸地由黃變白……
這是多年前的事了。而今的磨房，青苔爬滿板壁，屋頂雜草叢生。那水車車水的咕咚聲，那杉木羊角齒輪轉動時的碰撞聲，已隨東逝的河水越漂越遠。
而今的雞冠山與花合山光禿禿的。關于這兩座山的話題，不外乎山頂上新修的中國電信信號塔與偶爾發生的森林火災罷了。人們似乎再也無法將那曾經的參天古木與那潺潺的流水跟這兩座荒涼的山聯系起來。
雞冠山與花合山下是谷歌地圖上是看不到的蠻喵河，河在深谷里踽踽而行。像附近的每一道山岡每一眼山泉一樣，蠻喵河的名稱一代代地沿用著，即便蠻喵河日漸干涸，舉步維艱。即使山洪暴漲，水漫過深谷里那座唯一的石拱橋，用不了半天工夫，不算寬闊的河床也會裸露無疑。如要談起這河的成因，與其說河水撞開了山谷，不如說山谷造就了河道。
如今的蠻喵河里，如果能在那難得一見的水泡子里看到兩三條筷子大的石爬子，孩子們會不無驚奇地喊：魚！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曾經是一條四季長流的河，河里曾經魚蝦成群：什么螃蟹啦河蚌啦，什么河蝦啦河蟲啦都有，還有那通體黃燦燦的短體條鰍，那滿身蟲蝕形斑紋的原纓口鰍，那背鰭有硬刺后緣有鋸齒的黃臘丁和嘴邊長著長須的鲇魚。他們只知道這是一條經常斷流的河，河岸上有可以賣錢的重晶石。
將來，如果人們再次談起蠻喵河，或許有人會平靜地說：其實蠻喵河不是一條河，而是一個廢棄的舊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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