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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看了丁香的博客才知道王醫生開了私人診所。今天是第四次去他的私人診所，前兩次是陪父母去，后來是自己去做牙模、安牙套。看牙齒，很少一趟兩趟就能解決問題的，就沖著病人來來回回N趟，牙醫不吃香才怪呢。我們這個小鎮上，大大小小的牙科診所少說也有四五家。王醫生在醫院做得好好的，卻也耐不住了，想出來干一番天地，我對王醫生是很看好的。

    我預約了8點30分，提前十分鐘到了診所，怕去晚了后頭的先頂上。看牙齒不比其他，一等就要半個多小時，觸起霉頭來一兩個小時也是有的。我是請了假的，即便閑著在診所里等待也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我來私人診所，排除王醫生的因素，那就是圖方便，不用像醫院那樣排起長長的隊伍。樓下幾位穿粉色工作服的小姑娘，見了我便熱情地招呼。我報上姓名，立刻一位干凈利落的女孩領著我蹬蹬地往樓上跑。我問，王醫生在忙？女孩回頭莞爾一笑，說我來的正巧，剛好一位病人看好了。我心頭一喜，覺得是個好兆頭，對我未曾謀面的牙齒也充滿了期待。上次我預約了第一，還是等上十幾分鐘，當時就納悶怎么還有比第一更第一的呢？王醫生解釋說這病人急著要看，為不影響我們預約的，就提前半小時上班為他先看了。我一聽很感動，我這區區十來分鐘與王醫生寶貴的三十分鐘相比是不足道的，我連連說是，好讓王醫生定下心來為病人看，也讓病人心安理得地接受治療。

    我躺在牙科特制的診療椅上，迎接我的新牙齒。

    說說我的新牙齒吧。其實它算不上一顆真正的牙齒，它只是半個牙齒，醫學上專門有個文雅的名字叫牙套。新牙套即將取代我的舊牙套。幾年前我去醫院（外地）看牙齒，一個看上去經驗豐富的醫生用牙科器械敲著我的牙齒說，你要做牙套。我見他慈眉善目的，幾乎沒考慮就同意了。醫生大刀闊斧，沒幾下就把我所謂的病牙磨去了一大半，然后取模型，套牙套。現在我懷想起那顆患病的牙齒，就覺得對不起它，它為我任勞任怨工作了幾十個春秋，無可奈何地出了一點小問題，我就對它大動干戈，套上一個跟它不貼合的套子。說它不貼合，是王醫生告訴我的，用王醫生的話說，我這個牙套是不及格的，它對我有潛在的危害。在王醫生的指點下，我盯著鏡子里的牙齒反復觀察，果然發現毛病重重，我不再猶豫，決定驅逐它，重新換上牙套。

    就在上星期二，那顆曾經被醫生說成比我壽命都長的牙套在王醫生的手術鉗下輕而易舉地驅除了。接著是做模型。為了保證我的模型貼合，為了我的牙套也能跟丁香的一樣完美，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躺在椅子上，長久地半張著嘴巴，一動不動。漫長地等待后，模型終于從我口腔中分離出來。當我合攏僵硬的嘴巴，恢復了說話的能力時，王醫生開始跟我介紹牙套的種類。王醫生很細心，為加深我的記憶，專門用筆在紙上寫下來。看一遍與聽一遍效果不一樣，我就習慣用眼睛去記，現在我對各種牙套的價格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可以精確到個位數。牙套分全烤瓷及半烤瓷。套上半烤瓷不就相當于佩戴鍍金首飾么，有點自欺欺人，我立刻否定了。全烤瓷有三類，一類是美國進口的，價格上萬，我心里咯噔一下，驚出一身冷汗。王醫生說這種牙套一般是老板做的，我松了口氣，我不是老板，王醫生適時地為我挽回了面子。第二種是德國進口的，價格六千。第三種是國產的，兩千多。王醫生還列舉了不同醫院同樣類別牙套的價格。王醫生給我吃了定心丸，讓我放棄顧慮，定定心心地挑選。在洋貨遍地開花的今天，我對國貨有了本能的抵觸，牙套更是馬虎不得的。可六千不是個小數字，我哪下得了手？平常我對錢重視不夠，小富即安，現在一下子感覺到了錢的重要性緊迫性，方體會到老媽教育我積極向上努力掙錢的話是多么的深刻啊。我在六千與兩千之間艱難地抉擇，我想找個讓自己放棄六千的理由，我把希望寄托在王醫生身上。我問王醫生，哪種做的更多一些呢？我用了“更”字，是希望王醫生能給我一點建議或暗示，哪怕王醫生跟我說像我這個年紀兩千多也沒啥后顧之憂了的話，我也坦然接受。王醫生說話了，雖然用了不確定的詞語，但意思表達得相當清楚：這兩種基本差不多的。于是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了：就選德國的吧。

    不用王醫生吩咐，立刻一位俏生生的姑娘熱情地迎了上來，姑娘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領我走向登記處。我一陣恍惚，有種找到了大款的感覺，一顆昂貴的牙齒頓時讓我身份地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抑或僅僅是我心理，其實即便我用上最廉價的也會受到同等的待遇。我手里握著醫保卡，心想著父母把醫保卡視為銀行卡，每花銷一筆都心疼得不得了，我卻一擲千金，不把醫保上的錢當回事，基本是大逆不道了。登記處的小姑娘向我展示了燦爛的笑容，說，付4200元。我一聽，傻了，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想來耳朵跟牙齒靠得近，受了牽連。我指著醫保卡說，我是醫保的。小姑娘解釋道，是啊，醫保負擔30%。也就是70%是自負的，我的心都涼了。我急中生智，趕緊從包包里再掏出一張醫保卡，惶恐地遞給她。小姑娘樂了，調侃我，兩張三張四張都一樣的。我知道跟她糾纏有些無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更改我的牙套。好在我診所的門都沒離開，王醫生無任如何不可能這么快就預訂好我的牙套的。這時候，麻藥不合時宜地發揮著作用，我的一半臉麻得不行，舌頭很不靈活，我大著舌頭對小姑娘說，你先等等，我去一趟洗手間再說。我一上午精力都在自己的牙齒上，沒有也不可能有空去洗手間，現在我自由了，我覺得我該去一趟洗手間了，我舌頭的麻木程度也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而減輕，以便我跟王醫生說起來伶牙俐齒點。我在洗手間輕松了一下，順便照了照鏡子，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張開毫無風景的嘴巴，覺得用上一顆六千的牙套是多么的不值啊。我回到登記臺，先轉動了幾下舌頭，覺得自己說話的時機到了。可沒等我開口，小姑娘就興奮地對我說，剛跟王醫生聯系過了，王醫生說您是熟悉的，可以優惠……。我準備好的話還來得及沒出口就生生地咽了下去，小姑娘打亂了我的計劃，事情就這樣弄巧成拙——王醫生已經很給我面子了，我怎么好意思再上去跟他開口呢？

    現在，我十二分虔誠地迎接我的新牙。

    王醫生用鑷子輕輕夾起我的新牙，像持著一粒明晃晃的珍珠在我眼前展示。我瞪大眼睛，想把這顆金貴的新牙看得更清楚些。事實上，我看得并不清楚，躺著看跟站著看不是一碼事，不知大家有體會否？我希望王醫生也意識到這一點，下次可以在病人躺下前先把新牙看個夠。我堅信我這顆新牙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經得起檢驗的，王醫生在醫院里口碑極好，我是帶著受傷的牙齒來投奔王醫生的，我對王醫生哪有不信任的？王醫生把我的新牙仔細地套在我的病牙上，讓我感受一下。我沒有異樣的感覺，好像它本來就是我的牙齒。王醫生又讓我拿著鏡子好好看，這顆高貴的牙套基本上可以以假亂真，我是看了好一會才發現它的。一旁助手恰到好處地說，就像是肉里長出來的。這話太有水平了，這是對我這顆牙齒最生動的描述，同時也是對王醫生醫術高度的贊揚。寫這篇文章時，我突然想到丁香把牙齒拍成照片曬到博客上，引來一片嘖嘖聲。我當然不可能那么夸張，我就跟老張去炫耀，老張唏噓不已，說六千一顆牙齒能不好嗎？末了，老張情緒低落，凄涼地說，等我老了，只有拔牙的份了。

    王醫生幫我做牙套的同時，對我的整口牙齒做了全面徹底的檢查。算下來，我一共補了四顆牙齒，看來我的牙齒是未老先衰了，我有些悲哀，傷感地想象著若干若干年后自己滿口假牙的模樣。后來魚兒在博客上曝光小小魚兒一下子查出8顆蛀牙的事實，我寬慰了許多，比起小小魚兒，我只能算是小巫罷了。我這四顆蛀牙中，其中有一顆基本是病入膏肓了，王醫生憑借自己高超的醫術及時挽救了它。王醫生說，幸好我來得及時，否則這顆牙沒救了。我還想說，幸好丁香曬了自己的牙齒，否則我還不知道來王醫生處看牙齒。王醫生又說，這顆牙齒處理得好不好，相當程度上體現了一個口內醫生的水平。這番話，王醫生自然不是對著我說，王醫生是對他的學生說的。王醫生對他的學生嚴格、負責，邊做邊說，王醫生說的跟他做的一樣有條不紊、一絲不茍。丁香曾在博客里說王醫生是非常善談的，我就很不以為然，我印象中的王醫生似乎很少說話，碰到我們淺淺一笑過了。或許那時我對王醫生的了解很膚淺，王醫生自己開了診所，他的才華和潛能抑或找到了一個個噴涌的出口。

    我忘了問下王醫生我這顆牙跟丁香的比怎樣？要是比得上，丁香的美牙只能屈居第二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