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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墼子
王琪
土坯房，作為家鄉(xiāng)的最后一道古老風(fēng)景，正在漸漸從人們眼前消失，作為建土坯房主角的墼（讀jì）子，也就自然如影隨形般黯然退場。如今的家鄉(xiāng)，隨著生活條件和經(jīng)濟條件的改善，人們修房建院，都清一色用紅磚砌墻，瓷磚罩面，豪華氣派，美觀實用。一座座仿古式的四合院，一幢幢帶花園的小別墅，掩映在綠樹叢中，坐落在寧靜鄉(xiāng)村，不知羨煞了多少城里的人。　　
然而，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墼子卻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一刻也缺不了它。住人的房子用它來修，睡人的土炕用它來盤，燒飯的灶頭用它來筑，豬圈羊圈用它來砌，雞窩狗窩用它來泥，甚至早些年小學(xué)校的課桌也是用它來做的。土命的農(nóng)村與土做的墼子，似乎有著天然的聯(lián)系，難分難舍。于是，作為一項生存的基本技能，那時的農(nóng)村勞動力幾乎個個都會打墼子。但墼子打得好與不好、快與不快，就有很大區(qū)別了。記得我們村有一個叫連球的人，就是一個打墼子的好手。他個子不高，但身強力壯，整個人就像一個充足氣的皮球，渾身是勁，好像隨時都要彈跳起來似的。據(jù)說他一天能打300頁又端正又平整的墼子，因此，經(jīng)常被人請去打墼子。作為技術(shù)能手，他在村子里就像現(xiàn)在的影視明星一樣受人追捧。
看他打墼子，就像看一位舞者在手掌上舞蹈，雙腳左右開弓，石礎(chǔ)上下自如，尺寸之內(nèi)，騰挪有致，方寸之間，手舞足蹈，簡直就是一幅勞動美的畫圖，一曲生活秀的歌謠。這樣的場景大都發(fā)生在春末夏初的日子里。日頭剛剛冒花，東方的天際旭日東升，鄉(xiāng)間的小路彎彎曲曲，清風(fēng)徐來，禾香飄飄，連球和他的助手就行走在草木清新的原野上。他挑著泥圈鐵锨，助手則扛著石頭礎(chǔ)子，兩人說說笑笑朝打墼子的地方走去。礎(chǔ)子、泥圈、鐵掀是打墼子必不可少的工具。礎(chǔ)子是用硬質(zhì)石頭鏨的，形狀如鼓，底部較大，頂部有眼，用來楔丁字形的把子；泥圈是一個用結(jié)實木材做的可以開合的長方形模子，長約二尺，寬約尺許，厚約10公分，鐵掀用來取土。他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主人在前一天就準備好的地方，一般是一塊空閑地或是麥茬地。在這塊地上，主人要提前一天平整出一條略寬于墼子的帶狀小道，長短不定，高約寸許，用來摞墼子；要在取土的地方除去地表的干土雜草，方便使用下邊的濕土，如果土質(zhì)較干，還要在前一晚上挑水澆濕，土以捏在手中成形，松開手后散開為好；在取土的土坑傍要放置一塊平滑光溜的石板，用來放泥圈，夯打墼子；石板前要壘一略高于石板的小臺子，用來承放石礎(chǔ)子，最后還要準備一盆草木灰。
當(dāng)他們來到打墼子的地方后，看到一切都準備停當(dāng)，便泡一壺茶，點一支煙，癮過了，勁足了，便開始動工。助手的主要任務(wù)是供土，他先在石板和泥圈周圍撒一把草木灰，動作瀟灑麻利，好像拳師打拳，書家狂草，然后不多不少抄3掀濕土，裝進泥圈，前后不過1分鐘。土裝好后，連球就背著手、赤著腳，跨進泥圈，那神態(tài)優(yōu)雅似秦腔大凈，悠閑似閑庭信步。只見他先把右腳伸進土中，豎著踩一道印痕，再轉(zhuǎn)過身子，快速移動雙腳，橫著踩20下，然后站正身子，兩只腳左右開弓，把殘留在泥圈邊上多余的黃土迅速跐去，雙手提起石礎(chǔ)，很有節(jié)奏地夯打9下，放礎(chǔ)子的同時用腳后跟在邊框四角踩4下，臨蹲下搬墼子的瞬間，順勢踢去泥圈后擋扳，翻起泥圈，搬動墼子，輕托兩頭，穩(wěn)穩(wěn)地放置在早已平整好的地上，一頁墼子就算完工。其動作之麻利，手法之嫻熟，令人嘆為觀止。這個過程被行家總結(jié)為：“三锨九礎(chǔ)子，二十四個腳底子。”這就是在民間盛傳多年的打墼子的秘訣。
新打的墼子，尚不牢固，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前功盡棄。因此，摞墼子最見功夫，要恰如其分，恰到好處，講的是勁道，憑的是經(jīng)驗，靠的是感覺，就像寫書法、打太極，用的是巧勁、是功力，而非下蠻力，出死勁。墼子的排列，也有講究，要斜中取直，縫隙適宜。單片墼子取斜，整體疊放取直，塊與塊之間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影響通風(fēng)，不利于干燥，太大了，摞不穩(wěn)當(dāng)，容易垮踏。而村人連球?qū)Υ苏莆盏檬旨兪欤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墼子打好后，需要在陽光普照的日子里晾曬好多天，直到干透為止。墼子曬干后，就要盡快趁著好天氣運到家里，整整齊齊地摞在房前屋后，以備不時之用。一層層墼子摞上去，像一堵堵墻壁一樣高峻，細心的人還要在最頂層苫上谷桿或麥柴，以防雨霖。
這種用墼子蓋成的房子，叫墼子房，或土坯房，雖然土里土氣，但接地氣，連民心，既保溫又散熱，冬暖而夏涼。西北的夏天赤日炎炎，冬天異常寒冷，而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則會感到很舒適。
墼子，如今的孩子已不知道為何物了。但它作為曾經(jīng)廣大農(nóng)村不可缺少的一種物品，年齡大些的鄉(xiāng)下人是不會淡忘的，它們會像一楨楨黑白的照片，一縷縷淡淡的鄉(xiāng)愁，永遠留存在記憶的深處。
作者單位：甘肅省甘谷縣扶貧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