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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九月，我揣著沈從文先生的《湘行散記》獨自趕往湘西的鳳凰古城，多年的心愿就要變成現實，心中自是得意。

大約晚上七八點鐘的樣子，我乘座的旅游巴士剛拐上鳳凰外圍的公路，車上突然響起一片驚呼，人們紛紛站起來，將身體傾向車窗。我扭頭朝窗外看去，一輪滿月悠閑地枕在東面的山岡上，夜色柔美如水。右前方低處，一座燈火輝煌的小城映入眼簾。一條泛著銀波的河流（應是沈從文先生所說的沱江吧！）將小城一分為二，兩岸鱗次櫛比的吊腳樓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從頭打扮到腳，清晰地倒映在江水里。一架氣勢非凡的廊橋飛跨沱江兩岸，橋身被霓虹燈裝飾的如夢似幻。我記得從文先生在《滕回生堂的今昔》中寫過一座橋：“橋墩離水面高約四丈……那橋上有洋廣雜貨店，有豬牛羊屠戶案桌，有炮仗鋪與成衣服鋪，有理發館，有布號與鹽號。”大概就是寫的這座廊橋了。

到了賓館，放下行李，我迫不急待地與先行抵達的一位同鄉會合，去了鳳凰小吃一條街。來的路上就聽導游說，鳳凰之夜，一定要去小吃街品嘗小吃，一定要去酒吧坐坐，一定要去江邊走走。小吃街窄且長，燈影如織，人流如潮，兩旁的小吃攤一眼望不到頭。我們尋了家合適的，點了鳳凰名吃血粑鴨、苗家酸魚、鳳凰酸蘿卜，要了兩瓶啤酒。半小時后，我們便乘著飽食的愜意來到江邊了。

我終于得以近距離觀察吊腳樓了。

作為沈從文的讀者，去鳳凰多少都有點吊腳樓情結。“河岸吊腳樓上的婦人在曉氣迷蒙中銳聲的喊人，正如同音樂中的笙管一樣，超越眾笙而上。河面雜聲的綜合，交織了莊嚴與流動，一切真是一個圣境”（摘自《一個多情水手與一個多情婦人》）。在沈從文的筆下，吊腳樓是親切，浪漫，富有詩意的。而我現在看到的吊腳樓卻大都成了充滿現代氣息的酒吧。如“湘西往事”，“鳳凰情慢搖吧”，“流浪者酒吧”，“逃往烏托邦—花事”等等。一家挨著一家，高高低低，錯落有致。難怪現在的人都稱鳳凰為浪漫之都，艷遇之城。我和同鄉先后去了兩家酒吧，并無艷遇之意，只為感受一下那兒的環境，體驗那種別樣的心情。

從酒吧出來，沿江散漫走去，不時可見三三兩兩的青年男女在放河燈或小紙船，并雙手合十，閉目祈禱，顯得很是虔誠。再往前走，看到江面上有一座離水二尺多高的石蹲橋，當地人稱情侶橋。離橋不遠，有一幫青年男女在彈著吉它縱情歌唱，地上散亂地擺放著罐裝啤酒、蛋糕和各種小吃。我們走過去聽了一曲。正要離開，卻被三四個男女圍上來，邊往我倆手里塞啤酒邊熱情地邀我們加入。他們自稱是從廣西來鳳凰旅游的大學生，因恰逢一位女孩的生日，特意選在美麗的沱江邊上開生日Party。盛情難卻，我倆加入了這個激情四射的群體。一陣歡呼過后，隨著吉它的旋律，歡快的歌聲再次響起：長長的頭發，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你……歌聲越過護欄，穿過楊柳，蕩向寧靜的江面，水面銀波點點，仿佛周圍的一切皆被陶醉了。

沈從文先生文字里的鳳凰，只有在白天能大體對的上號。蜿蜒澄澈的沱江依著古老的城墻緩緩流過，江面倒映白塔，舟楫往來。狹長濕潤的青石板街巷，灰瓦飛檐的古建筑，雖然也都充斥著現代商業氣息，但稍加留意仍能尋出遠年的蹤跡。次日，我懷著敬仰的心情走進從文先生故居，站在先生遺像前，靜靜地默念著那些晶瑩透亮的文字，新舊兩個版本的鳳凰在眼前交替浮現，讓人百感交集。

我想起關于鳳凰的一條標語：為了你，這座古城已等了千年。

是啊，千年的變化何其多，千年的沉淀何其厚。雖然我匆匆而來，又要匆匆而去，卻也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鳳凰，我來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