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與羊
來源：作者：朱玉富時間：2012-11-29熱度：0次
雞叫四遍，天沒亮，二狗準時醒了。盡管現(xiàn)在仍然是漫天星星，但二狗不用看，就知道現(xiàn)在正是凌晨四點半。每天四點半，二狗就睡不著了，這是他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上小學，早晨四點半母親準時叫醒他到村外上學，可二狗天生不是讀書料，小學畢業(yè)就跟著父親扛老镢頭，早晨四點半時父親又會準時叫他下田勞動。剛開始二狗特別傷心難過，總認為父母人狠心，不近人意，后來他就明白了父母的用意。一年之際在于春，一天之際在于晨嘛。地是農(nóng)民的生存依靠。要想吃得飽，早起少不了；要想吃得好，勤勞是個寶。所以，二狗就養(yǎng)成了早起的習慣，無論天寒地凍，還是風雪雨霜，他準時在四點半起床。為了打發(fā)農(nóng)閑時間，父親硬是東湊西借地給他買了十幾只羊，羊兒是不會被整天欄在圈里的，每天早飯后，沒有了露水后，都要趕出去放，放羊不同種莊稼，要趕早和季節(jié)，因為過于早了，草上有露水，羊是不吃帶露水的草的。養(yǎng)羊不僅是對農(nóng)家人的經(jīng)濟填補，更是與城里人眼下時興吃低脂肪的羊肉和價錢有著緊密關(guān)系。村里年紀輕的人都外出打拼了，留守在家里不能脫身出去的人，就得想法兒有個來錢的門路。養(yǎng)幾只羊，即不耽擱伺弄莊稼，又有了來錢的渠道，可謂兩全其美。
青草鋪地的夏季，地埂上，到處是被牽著放的羊。被放的大多是綿羊，性子溫順，老實，只用繩子拉著頭羊就成了，其它的自然會緊跟在頭羊的周圍，步履一致，低頭專心致志地啃草。山羊卻不同，不僅到處亂爬、亂跑，有時候還不免偷吃一點農(nóng)人的棉花也、地瓜葉和玉米葉，也很是難馴服的。家里有幾個孩子的，養(yǎng)只山羊，山羊產(chǎn)過羔后，羊奶就源源不斷成為孩子的營養(yǎng)品了，等小的長大了，母羊又要產(chǎn)羔下崽了，家里的‘娃兒’仍然天天有羊奶喝。
如果是一塊青草茂盛黃土嶺，幾個人就會不約而同牽羊扎堆來放。互不犯事的羊兒各自吃各自的；放羊的人則扯著嗓門，話題自由散漫，海闊天空，無所不談。若是女人們，話題沒有整形，說說東家長李家短，胡謅幾句誰家的閨女俊吧、誰家的兒媳婦不守婦道和公公相好，誰家的羊糕子，在收羊的回子跟前賣了個好價錢，才兩個月，嘖嘖，兩只羊羔子就賣了一千多……若是男人們，話題就廣闊的多，小到雞毛蒜皮，大到國家政事。
養(yǎng)羊，也不是每一家都能精心飼養(yǎng)。比如兩家一起趕集賣買的羊羔，一樣的喂養(yǎng)，但奇怪的是，一家的就比另一家的長得好，膘肥毛順，白唰唰的人見人愛，人見人夸。另一家的則就不行，皮包骨頭似的，疵毛郞當。主人的心也費了，料也費了，放羊的時光也耗上了，羊兒卻就是不給你好好上膘，氣的主人天天氣鼓鼓地望著羊罵。這個奇怪的現(xiàn)象，村里人也解釋不清楚，只好釋然說，沒辦法，連養(yǎng)幾羊都養(yǎng)不順溜，還能干啥。就像有些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學，有的人家的孩子卻像毛不順的羊一樣，疵毛郞當捋不順。
綿羊不僅溫順，在夏季到來的時候，還能刮一次羊毛和羊絨，人們在提取羊毛時，綿羊總是那么溫馴弱小，任人擺布，當然，在刮羊毛和羊絨時候，主人得要看緊管好。若不然，那刮羊毛的人，會趁周圍沒人，就給你順往三輪摩托車上一放，一溜煙跑掉。就像村頭上王二搗鬼家，羊圈在院落里，家人上坡鋤地。結(jié)果收羊的聽到咩咩叫，歹意頓生。撬開籬笆門，抱起羊就要跑，正要往摩托車上捆綁時，恰巧王二的女人從地上回來了。王二的女人哪能舍得，誓死拉住收羊的；到嘴的肉怎能放掉，收羊的把王二的女人摔打在地。王二的女人就地拾起一塊石頭，砸過去……左鄰右舍聽到王二的女人吱哇亂喊，跑來相助。收羊的眼看無法得逞，才狼狽而逃。虎口里搶下了一只羊，多險哪！
遇到這種倒霉的情況，村里人就更加格外小心羊的安全，也才會念起牛的好來。說同樣是牲畜，還是牛好，也不是太讓人操心，整天價拴在麥草堆上，那魁梧的體格，也不怕有賊心者來抱走。就是賊人想拉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牛勁兒那么大，再說了，你看村子里貌似靜悄，無人看管，其實到處是眼睛。人的眼睛了，狗的眼睛了，鵝鴨貓的眼睛了，白楊樹上無數(shù)只麻雀的眼睛了，眾目睽睽之下，一個龐然大物，公然要從村莊里牽出，談何容易。
倘若羊是圈在欄里或籬笆里，那一定得在欄門外或籬笆跟前養(yǎng)一條大黃狗或大黑狗看管。不然，幾個賊人趁著夜色，里外一呼應，就用繩子把羊從圈里抬走了。養(yǎng)只大狗就穩(wěn)妥得多，一來有動靜時，狗會吠吠的叫喚給家人傳遞信息；二來也給不安好心的賊人設一道防線。倘若不養(yǎng)大狗的，就要在前院和后院的圍墻上鑿開一洞窗戶養(yǎng)上幾只鵝，靈敏的鵝會“嘎嘎”的嘶鳴，在夜里聽的很是悠遠。也有的人為了羊的安全，干脆在羊圈的跟前搭建一個臨時窩棚，夜里和羊共眠，盡管如此看羊人的也像有心事似的不敢敢沉睡，一晚要起來幾次巡視羊圈。
在生產(chǎn)隊大呼隆那個時期，羊其實并沒有現(xiàn)如今金貴，也并不是家家都養(yǎng)。養(yǎng)一吊半只的，又劃不著去放，就全集中起來，由村里的二叔集中去放。二叔一輩子就是個放羊倌，他的一生，與羊為伴的時候多，與人為伴的時候少。也許正緣于此，平時里，他的話極少，感覺像活在另一個時空里。
二叔如今老了，擋不了太多的羊了。精神好些時，也只有自家的三四只羊趕出去溜達一下。前些年，他會把村莊里零星的羊收集起來，趕到村西臥虎山、村南的雙山和南山上去放。清早，他在家里吃點煎餅蘸醬就大蔥，再往懷里揣個干煎餅，趕著羊就出發(fā)了。二叔趕羊上山后，就任由羊兒在山坡上吃草，他則就地找個擋風的地方，仰天一躺，看天看云聽風，其他事一概不管不聞。村里人都說，二叔一輩子所食，哪有什么營養(yǎng)可言，除了干煎餅還是干煎餅，但二叔卻鶴首雞皮地活了九十六多歲，成了目前村子里最長壽的老者。村里前赴后繼有多少人都先他而去，埋在了地下，墳塋上長出了草，開出了花。村里的人想不通，只好猜測說，也許放羊真能修身養(yǎng)性，延年益壽。也許，“羊倌當三年，給個縣長也不換”的人生理念，讓二叔釋然，大伙在一起探討的時候，都感覺放羊的價值不僅僅局限在賣錢食肉了，簡直是能拉伸人生在世的長度了，這樣一想時，每個人的眼里居然不自禁就飄出了一絲對羊的神往。
作者：朱玉富 聯(lián)系電話：15264381169
電子郵箱：zbwbzyf@163.com QQ:1052171498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