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曾在江邊見有老年人拄著拐杖長久地凝視江面，于是我就猜想他在想些什么呢？是在回味自己年輕時生命中的快樂？還是在思考余下的不多時光？仰或什么都沒想，那目光只是隨著江水融進那天水之間——那時我就想，也許只有等到我老了的時候才知道他在想什么吧！
　　沒有什么人會期盼老年，有人懼怕它，有人調侃它，但人們注定要走進這個使人愕然不知所措而又無奈的生命階段。生命體征這時開始快速往下盤旋，不常見的人見到時會驚詫他容顏的明顯改變，人們會悄然覺得飲食消化已大不如從前，骨骼體態在慢慢地變形變硬，常會在半夜醒來無法入睡——這時你會感受到時間的冷漠無情，每過一天，你就會失去一天，生命的寶貴會更真實的顯現。
　　感觸老年一般是從自己的親人開始的，小時候以為永遠可以像大山一樣依靠的父親慢慢變得連行走都需要自己攙扶，終日勤勞的母親終于不能再操持家務，生命的色彩在他們身上真實地一點一點地褪去。當我給老父洗澡，看著那青筋暴露，布滿黑褐色老年斑，瘦骨嶙峋的身軀的時候。當母親動了大手術推進重癥監護室，我從記事起第一次看見了昏迷中的生我養我的母親插著管子赤裸瘦小的身子的時候，我感到了極大的震撼，生命既脆弱又頑強的真實呈現緊緊攫住了我的心。一次，我去看望一位久遠的朋友，他的家窗明幾凈，客廳典雅靜怡，閑談半日的我竟不知道客廳側面臥室里竟躺著他患老年癡呆癥癱瘓在床的老岳母，他們精心伺候著沒有意識、沒有語言、沒有行為的老太太已經好幾年了，但他們的生活卻保持著一份淡定和安詳。我的心一下凝重起來，在對他們肅然起敬的同時感受到了一種對生命的敬畏。我想，老太太活著就是一種生命的形式和過程，而他們的生活就是伴著這種生命的真實而存在著。
　　然而，生命體征的快速往下盤旋并不等于一切，人們的思想信仰、興趣愛好以及對幸福的渴望并沒有停止，走進老年還意味著什么呢？相對于年輕人，老年人因豐富的人生閱歷，經驗的積累，信息量的儲存而成為生活的智者。自古少年得志者有之，而大器晚成者也不少。古之甘羅年少拜相，而姜子牙暮年才出山建業。近代的齊白石60歲開始“衰年變法”藝術創作，而后歷盡10年磨礪，終成一代國畫宗師。而一代偉人鄧小平在晚年始為中國改革的總設計師，引領了時代改革發展的大潮。
　　偉人且有偉人的使命，而草根百姓也自有生活的情趣。人們年輕時為生計而奔波，生兒育女后又為家庭責任而勞頓，當從工作崗位退休下來進入老年后，反倒因為沒有工作的束縛而顯得輕松自由，這時如果做一回真實的自我，去做自己喜歡干的事，其思維的創造性反而會比以往大增。時下風靡的老年大學、老年登山群、老年攝影群、老年舞蹈群已是社會的一道風景線。他們擴展了人與人交往的渠道，開闊了審視社會自然的眼界，他們有的足跡甚至遍及世界各地。從他們中會冷不丁冒出些個書法協會會員、攝影協會會員、作家協會會員-----他們從未有象現在這樣的自由奔放，這樣的愉悅開心，這樣的活得真實，他們或許自己都沒想到人生到這時才如此的絢麗多彩，說不定還會出現什么奇跡呢！
　　前不久就有報載，被稱為“逆時針青春”的臺灣102歲老人趙慕鶴66歲退休脫下工作裝的那天起，他精彩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75歲只身窮游歐洲，87歲考上大學，4年后拿到碩士學位，93歲做義工，96歲讀研，101歲出自傳，他晚年獨創的鳥蟲體書法作品還送進了大英圖書館。這不能不說是人生的奇跡，老年的奇跡。當然，這種現象是不多見的，而健康的身體是不可或缺的。但我想，也許正是因為老人那豁達自信、有所追求的精神境界和生活方式反而促進了他的健康長壽，使他的生命之樹長青。
　　其實，生命就是天地自然賜予我們的一段光陰，只要珍惜這段光陰，不虛度這段光陰就是生命的價值所在。老年是人生的最后一個階段，這段光陰會越來越少，生命隨時可能嘎然而止。但只要我們熱愛著這段光陰，敞開心扉，樂觀地接受天地自然和生活賜予的一切，并把這份愛和樂觀留給未來，老年還有什么可怕和遺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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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3月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