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江南最為俏麗的季節，草長鶯飛，桃紅柳綠，一派勃勃生機。而此時的春雨，恰似葉尖的露珠，林間的薄霧，讓江南多了一層醉人的風姿。
    春雨的來臨是悄無聲息的。或黎明到來之前，跟著曙色輕飄而來；或正午時分趁人打盹，馭著春風而來；或月光隱匿之時，被流云輕輕牽來……無論以何種方式來臨，掉在屋面，落在石板路上，還是打在芭蕉葉上，生怕驚動了你的夢鄉，絕不發出一點聲響。就算屋檐匯聚了雨滴，也不急于掉下，直到飽滿得映出了弄堂的石階，才翩然而下，可聲響恐怕大不過絲巾落地的聲音。童年的記憶里，對于暗夜里悄然而至的春雨，我從來就沒有察覺過，只有到了早晨發現濕濕的路面和打谷場濕濕的草垛，才知道春雨的光顧。
    春雨是綿柔的，讓三月的江南一起跟著綿柔。沒有夏雨的急驟，沒有秋雨的陰涼，三月的春雨甚至不能叫下雨，那雨絲細如牛毛，輕似春風，是漫天飄著的。人在雨中，你可以感覺到雨的存在，可伸出手去卻觸不到雨滴，站久了，全身的衣服濕漉漉的，很均勻，仿佛在霧中長時間泡過。雨飄在空中，景物便失去了銳利的棱角，變得朦朧起來。朦朧的天空，朦朧的山影，朦朧的雨巷……我一直懷疑，那首寫丁香一樣的姑娘的詩，應該就在江南朦朧的春雨中，姑娘朦朧成了丁香，而記憶中的丁香幻化成了姑娘。
    潤物應該是春雨最顯著的特色了。一場春雨過后，可以發現，山更翠了，如泡開的綠茶，清澈而透亮；草更綠了，身子又攢出一節，能聞到絲絲草香。吸足了水分的梅樹、桃樹，一夜之間長出了許多花苞，盛開著的花兒也嬌艷欲滴。門前的小河，春水漲了上來，村莊的倒影也豐滿起來。河邊的柳一改光禿的肅殺，盡情地用嫩綠裝點著嫵媚，盎然的春意隨風撲面而來。河里水草和魚蝦開始豐盈，新養的鴨和鵝褪盡黃黃的絨毛，長出細細的羽毛。就連村莊也隱進了樹林，雨中的炊煙和一兩聲狗吠，讓山野更顯寧靜。
    雨中的小巷悠閑而生動。經年的石臼接著屋檐的雨水，枯了的青苔又綠了。老屋頂上的瓦楞間，不知名的種子開始發芽，一叢叢綠色更增添了滄桑感。擱淺了的小船被托了起來，搖櫓的咿呀聲，穿過小巷的石橋，順著小河流向遠方。依窗而座的老奶奶，點著了一柱清香，嘴里念著經卷，手里疊著紙錢，準備著清明祭祖的什物。此時的孫兒和貓兒一起，很乖地依偎在她的腳邊。只有茶樓依然熱鬧，打牌聲、劃拳聲、絲竹聲和喝彩聲被窗外的雨霧一罩，全都跌落在青石板上，和穿梭的腳步一起，將小巷的路面打磨得圓潤光滑。
    三月的春雨，曾引發了多少思緒和感喟。文人雅士有“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的吟唱，有“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嗟嘆，平民百姓有“春雨貴如油”的俗語，也有“春得一犁雨，秋收萬擔糧”的期盼。在我看來，這綿綿密密、密密綿綿的春雨，不只給江南帶來了富庶和秀美，而且造就了江南人溫婉、細膩、戀鄉的性格。三月的江南，因雨而醉。久居江南的我，自然是樂醉其中了！
（2013-3-15晨）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