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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常說，人的一生有兩大樂事：晨沐與晨讀。

從小被父母教導，我養成的生活習慣是在睡前沐浴，所以至今仍難得體驗晨沐的奧妙之處。至于晨讀，早些年還在求學的時候，我曾經在老師的敦促下堅持過數年，但因為當時晨讀的動機多少有些功利，又兼有被迫的意味，所以也未曾享受過當時的過程。到后來學涯終止，我便漸漸荒廢了晨讀這項我自認為十分清苦的修行。

無緣享受古人的兩大人生樂事，但我卻一日也未曾廢止過自己的人生樂事：清晨在窗外的小園中獨自徘徊。

因為我的寓所座落于山谷深處，遠離了車馬的喧囂，所以這里的夜晚常常是寂靜而又漫長的。每當晨曦微泛，山谷間還氤氳著濃濃的霧氣的時候，早起的鳥兒已經來到了我的窗外，躲在桂花樹茂密的枝葉深處，鳴唱著一首又一首婉轉而嘹亮的曲子。這時，我已經從一夜酣夢中醒來，我顧不得洗漱，徑直來到小園里，迫不及待地窺探著小園內外一夜間所發生的變化。

記得有位寫作者曾經說過，自己寫作時所用的每一個文字，都是反復斟酌、嘔心瀝血后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所以看待自己寫下的文字時，那種感覺，仿佛是在撫摸著自己親自生養的孩子一般。

其實打理一方小園子時，也常常會生出類似于此的感情。一粒種子或是一株小苗，從植入泥土開始，我便開始每天關注著它們的變化。我這個技藝拙劣的花匠，雖然常常弄巧成拙，犯下揠苗助長的低級錯誤，但我的關心和照料卻出自至誠。終于，在我的感召下，它們慢慢抽芽，長出新的枝葉……在日復一日的觀察和勞作中，我與它們早已結下了十分奇妙的情誼。一次次地端詳和撫摸時，它們在我的眼中早已超越了一株植物的姿態，漸漸有了自己的氣息和性情。我再看它們的時候，感覺既像是在端詳著自己撫養長大的孩童，又像是在注視著自己的一位相交多年的摯友。

經歷了接連幾日的陰雨，小園中的花草像是從一場漫長的沉睡中清醒，突然煥發出蓬勃的生機，蹭蹭地往上長著個子。

這樣的清晨，我最喜歡的事情，莫過于在小園中掐幾片沾滿露珠的薄荷翠綠的嫩葉，輕輕投到水杯里，再加上一勺蜂蜜，輕啜一口，五臟六腑全都盈溢著蜂蜜的甘甜和薄荷的清香，頓時只覺得神清氣爽，心曠神怡，于是，又一天的美妙生活這才全新開啟了！

篡改一句古語，用來描述我打理小園時的經歷：如意事常八九，不如意事不過一二。

打理小園的瑣碎時光中，我也會遇到一些不盡如人意之處。比如，角落里那幾株長勢正旺的薔薇和月季——那是我在網上買到的S市的“神苗”。購買的時候，我并不知道S市賣假苗的商販如此猖獗，等到后來和花友們交流時才漸漸知曉，然而為時已晚。精心呵護了兩年有余的假薔薇和假月季仍不開花，我心中的怨憤可想而知。

念著兩年來我與它們一次次對視的情分，我不忍痛下殺手，只盼著它們早點自我了斷。然而它們似乎并不自知，至少我沒有看出它們因為自己是假苗而感到羞恥，它們反而變本加厲，更加生機勃勃地生長起來！我礙于情面，不愿說破，它們臉憨皮厚，佯裝不知，仍舊蓬勃地生長著。這像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毒刺，我不愿觸及，卻又不得不每日面對。此番糾結，成了我在小園里的一處小小的不如意。

平心而論，在這一方小園里，我所經歷的大部分時光都是恬靜而美好的。佇立園中，我常常能收獲到許多驚喜。

幾場春雨過后，花草們漸漸枝繁葉茂起來。我恍然記起，去年此時，我也是如此悠然地立在這里，窺視著園內花草們的長勢。在我毫無知覺間，一轉眼，一年的時光已如煙云，隨風飄逝，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只巨手，毫不留情地把時間偷走了，這怎能不讓人心中感慨萬千！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草木盛衰，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然而逝者如斯，無可挽回。莫非，我的青春注定只能在更遠的將來留作追憶？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