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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土地

杜錄林

三月鄰村的廟會就要起會了。望著秦嶺深處的白云，遠處積雪的白山頭的太白山，路邊泛白的砂石路上一絲絲小雨淋過，冬天的雪即將讓位于春天的水蜜桃花了，龜川河邊的小草也有了綠意，山城雪水融化之時，家鄉的渭河平原已經是桃李花謝開始結出小小的果實了。菠菜已老而讓位給油白菜芹菜了，菜子樹上面也結出了一寸多長淡綠色的果實了，家園中的核桃樹開始掛絮開花孕育新的生命了。三月，寶雞之春的靈魂石壩河將散關渭水周原喚醒。

妹妹這些天捎來話說這些天父親老是心里面有事，三年沒有像樣在家中多停留，也該回去看看父母留守的這一片土地了。

自從前年遷墳之事以后，說一句實在話，我已經心灰意冷疲憊不堪不想多在家里停留了。對于家鄉的那一片墳地，曾經流過了兒時苜蓿地里打滾，苕子地里看那淡藍淡藍的苕子花，看墳的老人述說他一生從河南賣兵到最終孤寡一人守墓的故事，帶上紅領巾唱著學雷鋒的歌聲在墳頭給生產隊放羊放驢的歡快，拿上一本小人書你爭我搶的在先人墳頭上跑過來跑過去的熱鬧，天快黑了那個老兵仍然像他在部隊當號兵一樣發號施令，孩子們，快回去吧。

回家吧，父親有了心事，就該回去了。

初冬的小雪無聲的落下，遷墳移墓的兩臺挖掘機要完成已經明確的工作，將埋了將近百年的先人從地下挖了出來，將逝去部隊的烈士遺骨挖了出來，將以前逝去的靈魂挖了出來，祖墳在零星的哭聲與鞭炮聲中轉移到他處，哭聲，罵聲，沉默，無語在雪落關中的風中結束了。

故鄉，故土，離別了幾十年的故土濃綠，在一片寂寞雪白中告別了幾十年的漂泊。恓惶，無語，尷尬，見到兒時的父老鄉親，故鄉以此做了最后的場景。

不回去了，死到外面吧，以至于產生了這樣絕情的思想。然而家事有家事的規程，這個家妹妹的話就是皇上的圣旨，不回也得回去，就是這么一個光景，回去吧。

這些年到底是怎么了啊，三月的麥浪仍然是后稷道民播谷的黃土，三月關中的麥浪就像秦人靈魂的呼喚，回來吧，你就在這里生長，就在這里的風雨長大，就在這里的雨雪里到麥地拾響元，像冬天里的麥子，你的根根枝枝就在這里。耀州黑瓷一碗涼粉，一毛錢一碗的面皮，5分錢一小盅子的黃酒，就是家鄉的呼喚，看看鄰村會上的涼調牛肉也是過會了。草帽，自行車，石頭眼鏡下的老者，母親連一場戲都不肯放過的戲迷執著，十里八鄉總要跑過去看看李愛琴的哭墓，任哲中的祝福，焦曉春的祭燈，家鄉啊，孩子你愛也罷不愛也罷你的根就在這里，古老的關中，那一片土地上沒有炎帝的汗水，沒有黃帝的黃土，沒有馬王爺遠走甘肅的淚水，沒有穆公用人失察的悲傷，沒有秦王絕母西望舊都雍城的      哭泣，回去吧，心慌心亂一回到家就好了。

到了，一出山門豁然開朗，家鄉的那條小河依然靜靜的流向她的母親渭水，河岸上依然是長著兒時的黃花白花紅花的顏色，河堤邊上還是兒時的那三顆柿子樹，魚腥草依舊在長大，水芹菜綠的簡直要命，小橋下面女人們洗衣服的石頭仍然是那樣的光滑，河岸與稻田的夾縫處蛇花還是那樣的粉紅，小綠蛇用植物語言提醒人們，春天來了，我快要從地下走出來了。那三棵柿子樹爬上爬下，將埋在稻田里的生柿子用七天的時間變甜，農家的草房擁擠的毛竹，渭河里面的紅魚，小河里面的泥鰍黃鱔水蛇螃蟹一會回到母親渭河的身邊，一會回游到自己的家園，這一條小河，會將眼前的功名利祿抵消。

回到家里，不用妹妹多說，我也能猜出父親的心思了，知父莫如子知子莫如父，就是那一片土地，今天養魚，明天挖土，后天養蛇，我也知道父親的心思。

回到家里也不用問也不用說，就是為了那一片讓南方人承包去種獼猴桃的事情。弟弟氣的給父親講道理，人家一畝地1500元一年，你種上麥子玉米能有這多嗎?，F在你也地里的活做不動了，這不是好事嗎。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都有理。弟弟因為畢竟年齡小，念書考學出去的，他們兩個論理，我只是聽聽而已。

我知道父親的心思，因為他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財東家年饉時間雇長工，窮人到外面去給人當長工。我小時候聽說過而且不止一次。我以沉默而中立。

一夜的無語一夜的煩亂，我只看到父親那秦人獨有的憂郁，好像欲言而又不想說話，只是從自己種的菜園子里面割了一把韭菜，說讓我拿走，立秋了我種的玉米棒子熟了把孫子領回來，柿子也就紅了，門前小土堆上的洋生姜也能吃了，軟棗也甜了，河岸邊我還種了一些紅芋，你舅家的蓮子也給你放著，秋收回來就是了。

第二天臨走了，父親仍然在他的地里看自己種下的菜，我回頭一望的只有無語的沉默。

作者  太白縣法院杜錄林，電話 15191790069   網號 2937568302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