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羞澀（九首）
來源：作者：張守剛時間：2013-01-05熱度：0次
故鄉羞澀（九首）
張守剛
空地
空地不空
只是長滿齊腰的草
它們理直氣壯
代替春末的土豆 夏末的玉米……
種莊稼的老弱病殘
無力侍弄泥土
只有這些無人料理的野草
它們固執
死死抓住大地
為村莊留下了生機
那條路不見了
當我再次用長大的目光去尋找
它卻不見了
那條我曾經爬坡上坎的小路
那條我挑著糞水一路奔跑的小路
它真的不見了
像一條受驚的青蛇
它驚慌失措
逃進了密匝匝的草叢
我的腳趾曾緊緊抓住它的皮膚
在泥里打滑
鄉間的農忙時節
那些疼痛的腳印啊
讓我一天天長大成人
我從沒有想過逃避它
當我再次轉身
它卻像一條鞭子一樣
狠狠將我抽打
緩緩
就這么不緊不慢地流著
這條小河
幼蟲一樣蠕動了好久
還在趕路
它一直牽掛前方
一刻也不停歇
拐過那么多面目猙獰的石頭
在夕陽的余輝里
它依舊緩緩行走
不動聲色
低語
風和風耳語了一陣
就各自分開了
那一陣有形狀的
占據了山頭
搖晃著傲慢的樹
另一陣風開始有了顏色
它摘下一片樹葉
量了一下發黃的紋路
就躺下不走了
風在背陰處嘆息
像缺了牙的老人
在拉家常
縣城
他披著蓑衣
戴著斗笠
去了縣城
身上還是濕了一大片
他感到很無辜
在鄉間時大刀闊斧
那么多山水
都是他的親戚
而城里的陌生
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把大馬路當成田埂
差點摔倒
就被汗津津的路費
帶回了飄著牛糞味的故鄉
舊衣裳
它無法成長
還是我過去的模樣
這件被歲月拋棄的衣裳
反復被風穿起
又脫下
小胳膊小腿的樣子
有些委屈
我沒有故意扔下它
一個人遠走
孤獨走在路上
想起它 心窩里
總會多一層溫暖
泥做的故鄉
多少次在泥里打滑
土里浮著鄉親們的模樣
那些叼著旱煙的
那些包著白頭巾的
那些扛著鋤頭的
他們折騰
終日為泥土是否肥沃
吃不好 睡不著
一夜措不及防的雨水
讓山洪爆發
泥土流離失所
浮在水上的家園
依舊咬著日子
我泥做的鄉親
愿意為泥生
也為泥死
故鄉羞澀
我已經忘了
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
五谷不分
住在城市的高樓里
我還在厭惡故鄉的柴火
嗆出的眼淚依舊在痛
我忘了將它掩埋
樸實的狗叫聲緊追不放
一閃身掉進村前的水田里
那雙解放鞋裝滿了污泥
它灰頭土臉的羞澀
和城市的馬路格格不入
脫下鞋走路的日子
城市的馬路
看不見我的腳印
水田
多年前我就已經洗腳上田
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她的柔軟
那一汪汪清澈的眼睛
在風中蕩漾著誰的牽掛
牛哞消失 水田開始缺水
它們干裂的嗓子
想喊也喊不出來
即使聲嘶力竭擠出一點聲音
遠方的人也聽不見
沒有了水田
故鄉就沒有了看護我們的眼睛
迷失在他鄉的夜晚
淚水濕了夢鄉
張守剛，重慶云陽人，生于70年代。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1994年南下廣東打工。在《詩刊》、《詩選刊》、《詩潮》、《詩歌月刊》、《重慶文學》、《作品》、《四川文學》、《中西詩歌》等報刊發表詩歌，有作品入選《現代詩三百首箋注》、《朦朧詩二十五年》、《中國打工詩歌精選》、《中國詩選》、《年度最佳詩歌》（連續7年，遼寧版）等選本。出版有詩集《工卡上的日歷》、《徘徊在城市和鄉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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