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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空中瀟灑低跳著舞，“簌簌”地落在地面上，那么曼妙多姿。我慢慢地欣賞，仔細地聽，不然它會逃離我的視線，遠離我的耳朵。已經四十多歲的人了，似乎還沒有脫離童心。

冬天早就來了，今天我才在落雪的日子感受到季節的寒冷，我似乎對冬天漠不關心，只是期待一場雪悄無聲息地覆蓋村莊和田野。把大地變成一個潔白的世界。我格外喜歡雪，心里每時每刻盼望它的到來，那時我最為快樂的時候。

其實，這一切都是根植于我故鄉土地的眷戀，并且對那一個個落雪季節特殊的記憶。

那時，我喜歡靜坐在窯洞的屋子里，屋門是被厚厚的面部門簾捂了起來，屋內散發著暖暖的爐火的熱。外面一直下著雪，已經白化了整個世界，村莊也完全被雪覆蓋起來。我懶得不想出去了，就坐在火爐的旁邊。爐子上有我烤的幾片饃饃，已經散發出麥的清香。一小碟咸菜也放在爐子邊，在暖熱的空氣中偶爾也飄來一陣咸咸的味道。似乎還在屋內還少了點別的香味，于是起身從屋門后的筐內拿幾個早已洗好的紅薯，放在火焰的邊上，用爐蓋蓋起來。此刻，爐火大部分火力用來使紅薯變熟，但通過爐壁依然讓屋內保持著暖洋洋。過一段時間，紅薯的香甜通過爐蓋的縫隙傳了出來，彌漫在屋內，我感到饑腸轆轆了。我開始就著咸菜吃烤饃饃和烤紅薯了，那黃亮黃亮的饃饃和紅薯，在我的視覺前面變成了一種美圖，瞬間有傳遞給我的嗅覺，最后在我的味蕾上駐足。這是我當時認為天下最好的美味，一盤珍饈。

許久以后的現在我依然記起這樣的一個落雪天，我圍抱著火爐，吃著自認為的“珍饈”，想著一些人和事，想的深遠而入神。我也在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以后的路，甚至認為此刻正是思想最活躍的時候，說不定能想出一篇優美的文章來，流傳千古。炭火在爐內放縱地燃燒著，火苗竄到了我的手尖上了，我的臉和手都烤的發燙，爐火的熱也穿過了我厚厚的衣服，灼熱我的皮膚。我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并伸著懶腰。在爐子邊打一會瞌睡也無妨，反正無事可做，大雪封蓋了我勞作多日的原野，也正是該放下心來休息的時候，不去管麥苗是否在雪下還在生長，不去管前日修了一半的水渠，也不去管還沒有修剪的果樹。明年的收成是明年的事，我也不必操心將來的事，我已經撒下了種子并長出了麥苗，以后那是雨水的事情是地的事情。

只是我還是有先見之明的，昨天我的腿感到酸痛就感到要變天，關節炎的腿幫我預測了天氣。我把怕凍的東西一件一件搬進了屋里，把我窯洞的窗戶用報紙糊上，掛上初春收起來的棉布門簾。只是那缸酸菜讓我省了很多心，不用搬移依舊放在屋檐下的臺階上，走出屋門一掀開門簾就可以破冰舀酸菜了。雖然窯洞的屋內是很暗的，但溫暖足以讓人欣慰的了。

冬天走進了我們居住的村子，招呼也沒打就先進了我的家，誰讓我孤零零地住在村子的西頭，北風當然最先拍打我的屋門。寒風比我更熟悉我院墻上的每一道裂縫，一溜煙就進來了，在我的院子內呼嘯，甚至它還想擠進我的屋內，只是我通過棉門簾和爐火硬生生把它攔在屋門外。雖然我是孤零零一個人生活，但我不喜歡寒風做伴，那將把我凍成一個植物人，行尸走肉，那我就更不是我了，至少我還不愿意讓自己變得土地都不喜歡我。

所以我把它們全部欄在屋門外，一個人在屋內享受溫暖。

雪我是歡迎的。我把自己凌亂的院子整理得有里有條，掃得干干凈凈的，無意中像是迎接一位久違的貴賓，迎接我一位遠方的朋友。我把生活的不順事情掃到一邊，騰出干凈的一塊地方讓雪落下。我莫名的興奮，站在屋檐下的臺階上發愣很久，或是站在大雪里經受雪的洗禮，也是有意無意告訴雪世上有我這樣一個人，村里還生活著我這樣一個孤單的人。我還喜歡保留一些雪，放在我柴禾屋角閑置的一口鍋內。因為它是我圣潔的使者，我心中潔白的女神。我對雪有極度的虔誠，每次它來臨之前我發現總有一兩件顧不上干完的事而被隔上一個冬天。當然有許多人比我更虔誠，他們會放下一生的事情，用自己那雙冰冷的手，從頭到尾細細撫摸自己的一生。紛紛揚揚的雪，落在我們經歷每一段歲月里，讓我們體會到每一段的艱難與困苦，當然也包含有歡笑與幸福。

雪越下越大，透過糊著報紙間的那塊玻璃我看到它肆無忌憚地在空中飛揚。有時還與我糊的窗戶上的報紙碰撞發出一陣悅耳的音樂，給寂靜的單調的落雪配了點音。父親已經離開了這個窯洞，到另外一個世界享清福去了。我也不能在這個窯洞堅持多久了，去另外一個地方生活了。從此這個院落將沒落，從此這個窯洞將塌陷，就連孤單的我也遠離了這里。本來我是計劃在這里平平靜靜地生活，冬去春來，季節是在不停地轉換，我情愿一個人靜靜守在我出生的窯洞，一個人等待落雪天，看雪花飛揚。

現在，我已經很少看到雪了，因為溫暖的都市早早把雪融化了，來到地面的也只有絲絲小雨。為了尋找雪，我在青藏高原海拔極高的地區呆上一段時間，甚至到了珠穆朗瑪峰。站在高聳的珠穆朗瑪峰前，寒冷似乎把其它一切都收拾掉了，僅僅對付我一個人。清早走出帳篷，眼前的雪景更加令人震撼，天與地一色，雄偉的高山也擺脫不了雪的束縛，完全撲進了雪的懷抱。但缺少了故鄉落雪的柔情，我知道故鄉雪下還是綠色的麥苗。

我希望我心中的雪越下越大，但溫暖的異鄉沒有雪的飄零。我知道這一刻之外，我以后的歲月還有親人們的歲月，遠在我心中屋外的大雪中，徹底被吹走。

2017年1月3日寫于家中

2017年1月5日修改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