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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里，春天的味道是從那些充盈著新鮮的生命力的野菜得來的。

春分節氣過后，日子就進入到了整個春季最燦爛的一段時光，似乎不經意間，這個世界的活力一下子就被激發了，所有的生命復蘇了，天地間的萬物萌生了，眼見之處皆是勃勃生機和盎然綠意，雨柔風暖，岸柳青翠，鶯飛草長，紫燕北歸，麥苗拔節，野菜初長，曾經沉寂了許久的總是一片暮氣的大地仿佛一夜之間就發生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在這些讓人驚喜興奮的變化中，我最盼望的就是可以美美的品嘗鮮嫩清香的野菜了，這是春天的味道，也是藏在心里永遠的快樂。

灰灰菜、苜蓿芽、薺菜，能叫出名的還有許多叫不出名的野菜是屬于我的春天里的最誘人的美味。那時的關中平原，小麥種植是最主要的農作物，每年仲春麥苗返青時，麥田就用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點染了黃土地的單調，一片片的麥田是春天里最亮眼的風景，許多許多的野菜就躲在綠油油的麥田里，伴著麥苗一起生長。

野菜中，我最愛吃的是薺菜。經過了一個冬天的蓄養，這時的薺菜葉片嫩綠，味道鮮美，放學后，我和弟弟妹妹都會挎上籃子到麥田里挖薺菜，剛開始返青的麥苗不怕踩，于是就可以看見一片片的麥田里，每天都有大人和孩子挖野菜，大人們見了面自然是要嘮嘮家常的，彼此的問候和關心洋溢在臉上，孩子們說是來挖野菜，其實這是開心玩耍的理由，當然玩歸玩，野菜也是要挖的，空空的籃子不用多久就會裝上了新鮮的野菜，那讓人垂涎欲滴的春天的味道還沒吃到嘴里就已經妙不可言了。

薺菜挖回家，母親就給我們包餃子吃，那包餃子的面粉是富強粉，那做出富強粉的小麥也是從這片去年麥收時的土地里撿回來的呢，母親總會特意磨一些白燦燦的富強粉，留在過年時給家人包幾頓餃子蒸幾鍋饅頭，然后再留出一些捱到薺菜長出來時能讓我們吃上幾頓鮮美可口的薺菜餃子。

薺菜餃子或者是搭配著粉條，或者是摻和著雞蛋，無論是粉條還是雞蛋，薺菜獨特的清香總能和各種食材搭配出不一樣的美味，那是春天里母親為我們做出的最好吃的食物。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大都過著物資匱乏生活艱難的日子，過年能吃上一頓餃子，并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做得到的，而春天里的一餐野菜，雖然看似平淡不起眼，卻是那個年代可以帶給人們果腹的一道佳肴，那道佳肴于我而言，從來就不是什么酸澀的記憶，而是一段美好的年華，雖然從生活的表面上看，平常日子里清苦的元素很多，可是生活的快樂也多，嚼在嘴里是清香的薺菜就是怎么也不會忘記的好時光。

喜歡春天，是不是就是從想念一汪綠油油的薺菜開始的？記得每每放學回家，走在麥地的田埂上，總會放慢腳步，細細地觀察著麥子的變化。一片片的麥田剛開始是讓厚厚的積雪包裹著的，看不清麥苗的模樣，當厚厚的積雪融化后，日漸轉暖的天氣就把藏了一個冬天的麥苗給拽出來了。可是這時的麥苗還是清一色的嫩黃，只不過比先前稍微長大了一些。剛剛拱出地皮的麥苗約摸寸許高，在明朗的陽光下，嫩黃的綠色、細密如針的模樣充滿了稚氣，那是生命的一種蓬勃，看了叫人喜歡。

待到驚蟄過后，春分過后，麥苗就像是打了一針興奮劑，似乎不知疲倦的瘋飆起來，那葉子像是潑了一層濃濃的顏料，嫩黃變翠青，翠青成墨綠，生命旅程的每一個階段都是那般旺盛。麥苗也像是一個發育良好的孩子呢，幾天不見就有點認不出來了。

那薺菜也就隨著麥苗的不斷長高可以尋覓采挖了。薺菜矮小，長在麥田里總是讓茁壯的麥苗壓得抬不起頭，但是，它卻具有默默無言的自信心和強大的生命力，它和滋養著生命的麥子一樣，也是春天和大地的使者，它的鮮美清香，同樣屬于春天，屬于大地，薺菜的味道可不就是春天的味道嗎？

采挖薺菜要用仔細的目光去搜尋，有時候找半天也許挖不到一棵，可有時候薺菜又會成窩出現，這是最讓人高興的時刻，因為碰到這樣的好運氣，很快就會裝滿一籃子呢。和麥苗一起生長的薺菜不僅干凈，而且味道鮮香，很有營養，是不是沾了麥田的光，吸允了較多的養分，我想這是肯定的。那個年代，種植麥子，或者其它的農作物，都是施的農家肥，不像現在農作物包括蔬菜大都施用化肥，這些人工合成的化學分子式輕而易舉的就改變了有機物的原生態，于是該有的那個味道當然也就變了味了。母親給我們包的餃子，除了油和鹽，從來不加其它什么佐料，可是薺菜的味道卻鮮香無比。最明媚的春光，是原野里的那片茁壯生長的麥田，還有那片麥田里的薺菜，春天的味道被母親盛滿了香氣氤氳的盤子里，那是銘刻在一個男孩心里最溫馨的回憶。

辛棄疾的“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是我最喜歡的詩句，喜歡春天，喜歡春天的風柔日麗，喜歡春天的嫵媚嬌柔，喜歡春天的姹紫嫣紅，當然，更喜歡春天里那一棵棵綠油油的薺菜。每年春濃花香的時候，就會想起蹲在麥田里采挖薺菜的樂趣，就會想起母親為我們包的香味可口的薺菜餃子。

時過境遷，孩童時代春天里的美好光陰以及采挖薺菜的樂趣早已成了歲月里的往事，如今每年春天到來時還會去菜市場買一些薺菜，可是卻怎么也吃不出當年的味道了。這是年齡帶來的隔閡，還是閱歷造成的距離，或是生活變遷的必然？可能都是。生命一路走來的的酸甜苦辣和悲喜交加，或許就是嘗過了一道又一道味道不同的菜肴之后才能悟出來的吧？

這是不是就是布衣蔬食卻內心豐足的人生呵！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