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對老夫婦蹣跚而行。
    “還是去看看桂花吧”老人指著不遠處的桂花樹對夫人說。
    似乎回想起什么，她點點頭竟有些激動地想大步往前走，卻是顫顫巍巍，舉步艱難。他攙扶著她，沒說什么，他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兩分鐘的路程大約花了十分鐘。
    站在桂花樹下，他們不停撫摸樹干，仰望樹上的滿眼秋意，又時不時互相對望，深情滿滿卻又無話可說。
    “爺爺奶奶，你們想摘桂花是嗎？”兩個十歲左右的小學生放學沒有回家，貪玩路過。說著放下書包準備爬樹摘花。
    “孩子，慢點慢點，我們不摘桂花。”他招手不讓孩子爬這么高的樹，孩子很聽話沒有爬樹哼著“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走了。而站在身旁的老伴看著兩個孩子，淚眼婆娑……
    桂花樹挨著縣城邊上的環城路，很多中老年人都喜歡在晚飯后沿著環城路散步。這對老夫婦每天都堅持來走走。
    十年前，因為這條路的修建，他原本的住宅被拆遷，桂花樹就在老房后院。
    “嘟嘟應該也和這些孩子一樣愛玩，其實芳芳也一樣……”她自念自叨，頭轉向遠處。
    “拆這老房之前，桂花一開，家里滿是桂花香和歡笑。”他似乎在轉移話題，說著攙扶她挪動步子要走。
    他不愿提起嘟嘟什么。
    她沒有接他的話。夕陽下，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走著，走著，身影被拉長，拉長。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有健步如飛的，有騰挪慢走的，還有騎車慢行的，熙熙攘攘，談笑風生。
    誰知道，這些人當中誰都有著什么樣的故事呢？
    十年前，他不認識她，她不屬于他。嘟嘟是他的獨子，嘟嘟的媽媽卻在二十年前因為他的酒精度常高而選擇離開遠嫁他鄉，沒有音訊，那時嘟嘟十五歲。
    她并不知道嘟嘟長什么樣，只記得自己的女兒芳芳，但那都是幾年前的記憶了。
    嘟嘟的媽媽離開，他一直沒有再婚，守著培養著嘟嘟，送他上高中考上大學。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經常也是爛醉如泥。十年前，嘟嘟大學畢業留在北京發展，成了北漂一族，起初經常打電話給他，左一聲爹又一句爸，口口聲聲說混出名堂來接他去北京享福。
    “老爸，來北京了我帶您去爬長城……”
    “好的，我等著你趕快賺大錢呢，嘟嘟。”
    “喂，嘟嘟嗎？我……”
    “老爸，我忙完一會給你打。”
    “喂，嘟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爸，別急，我在忙！”
    一次又一次打電話，兒子說的越來越少，而他卻有滿腹的話要說。
    她，不也一樣？孤獨六年，腳患風濕走路越來越困難。女兒芳芳去嫁到深圳后就很少回家了，電話倒是經常打來。
    臨近一甲子，他們孤獨，茫然，無奈。朋友撮合，他們走在一起。從此，環城路上多了散步的一對蹣跚背影。
    他退休后，他們每天都來走走。各自的電話也隨時帶著，生怕自己的兒女打電話來，而電話幾乎已經很久沒有響聲，他們閑暇撥打過去對方也是幾句話草草收場。
    從無所不談到眼神對話，他們越來越感覺有著依靠卻又感覺缺少依靠。
    嘟嘟不是說帶自己去北京享福嗎？芳芳不是說每年都會回來看我嗎？他們都深藏著渴望和焦慮，都又時刻提醒對方開心地活著。
    每年春節，家家歡聲笑語，二老卻在年夜飯時去看那棵桂花樹。
    嘟嘟和芳芳都忙，都十多年不回家了。
    八月，桂花又開。他依舊攙著她，一步、一步，去看桂花樹，桂花卻沒有以前那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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