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潔員田苗的城市生活（小說）
來源：作者：楊廣虎時間：2014-06-13熱度：0次
保潔員田苗的城市生活
楊廣虎
“需要修理不？”
“不！”
“那需要保潔不？”
“不！”
這是保潔員田苗和維修工胡戰的對話。雖說在一個小區，兩個人很難相見，乘著晚上下班，悄悄地說。兩個人正在鬧別扭，這是暗號。
鬧別扭的原因是，田苗吃醋了，覺得胡戰看上了她的同事，保潔員宋爽，看上誰都行，咋就看上她了，粗腿肥臀巨胸大盆臉，豐滿得更吹起的氣球發起的酵面一樣，走路扭了扭去，母牛一樣的屁股能饞死天下的男人。田苗最近總覺得那不對頭，跟蹤了一下胡戰，發現這個干柴一樣的瘦男人，也愛看宋爽走路的姿態。
她的心里不能再裝一個女人。
其實，懂事的田苗知道，大家都從農村跑到城市打工，老鴰遇見烏鴉，都是黑背，彼此都啥心眼，多多照應才對。可是不管咋說，人都是自私的。在同事中，她和胡戰的事情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只不過大家睜只眼閉只眼，不愿意說破而已。
胡戰還給她講過一個故事。麻雀遇見烏鴉問;你驢日的是啥鳥，黑的跟錘子一樣。烏鴉，瓜皮，我是鳳凰。麻雀：羞你先人，哪有這么黑的鳳凰。烏鴉：賊你媽，我是燒鍋爐的鳳凰。
呵呵，笑得田苗腰都直不起來。這樣的笑話讓她在日復一日，枯燥的保潔中，細細一想，有點意思，小小高興一下。
田苗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已經在農村里結過婚，生了娃。她跟著村里的姊妹們，先去建筑工地綁鋼筋，實在太累，也不衛生，自己瞎好也是個高中生，要不是父親有病家里拉不開拴，或許考上了大學，在校園林蔭大道里讀書學習談戀愛了。但現實不允許，她只有打工掙錢，才能養活家里。剛結婚她就想出來，婆婆不答應，害怕她進了城心野了，收不住，飛了，有了娃，才管著松了，不到一年，田苗心一硬，給娃斷了奶，這個哺乳期的女人挺著飽滿的胸進了城，先去自己夢想的大學校園看也一遍，當然，也是為了看當年給她寫紙條的男生，當看到當年的愣頭小伙挽著裙裾飄飄的美女穿越校園，田苗痛哭一場，發誓再也不進大學校園了。
中學課文中講過，“橘生南國為橘,生北國則為枳。”田苗深深感到自己懂了，離開農村土壤，一旦到了城里，哈都變了。感情成了金錢，一切成了買賣。連當年暗戀自己的好小伙也成了流氓，流氓不可怕，進了大學，有了文化，才可怕！直腸子變得曲曲彎彎，心里五算六算，渠渠道道，道貌岸然。
建筑工地太累。有人就給她出主意，只要拉下臉，城里人的錢很好賺。田苗一聽，心里直鼓搗：“這不是說，只要不要臉，啥事都能干嗎？”她頭腦不開竅，村里那些女子靠著賣笑賣身蓋起了樓房讓人羨慕，但她不愿意做那事，這是她的做人底線。寧肯堂堂正正累死，也不去掙那皮肉錢。
強扭的瓜兒不甜。這個社會，沒有逼迫你干啥，但是生活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和陷阱，讓你一步步走向深淵。如果自己不靈醒，平靜中處處暗藏險情。
有人看她實在干不下去，就出主意，讓她去給包工頭老板當保姆。城里的保姆也叫家政服務員，種類很多，有嬰幼兒護理、老人護理、家居清潔、洗滌熨燙、日常烹飪等等，田苗搖搖頭，不愿意干，給人家當“丫環”，她看過不少秦腔古戲，伺候主子的“丫環”命都不好。
包工頭老板看上了田苗，覺得這娃淳樸、踏實，雖不十分妖艷，卻很周正，跟春天蔥綠的麥浪一樣，涼風吹來，滾滾浪潮，讓人情不自禁。他讓人四處給田苗做工作，只在他家打掃衛生，管吃管住，工錢比工地翻一番，在鄉黨的攛掇下，田苗應承下來。開始，確實是這樣，可是田苗總覺身后有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想來想去，就是這個五十多歲包工頭老板的。一次，老板借著酒勁，看家里沒人，抱起田苗就要親，臭烘烘的嘴巴讓她惡心，她躲避著，可是老板更來勁了，要吃她“人奶”； 據說，“人奶”在城里也賣錢，田苗有時候胸脹，自己在衛生間擠掉處理了，老板還是這個怪癖，要直接吃“人奶”，田苗不答應，斗不過男人就大聲喊，趁著老板松手，她奪門而逃。最后去要工資，老板竟然當著他老婆的面說，這個保姆勾引他！他老婆把工錢在地上讓田苗撿起，一響溫順的田苗竟然罵了一句：“老娘不稀罕你們這些臭錢！別以為有錢啥都能干！”
事后，想一想，連她自己都為自己驕傲。
在來這家小區之前，田苗在大街上掃馬路。掃馬路，各管一段，戴上口罩，穿上馬甲，四點起床，要趕在七點上班前結束，工作清苦，少了麻煩，落得清凈，田苗喜歡這個工作。就是工資太低，說是“城市美容師”，可是拿的工資確實最低的。
田苗省吃儉用，每月給家里寄著錢，她帶走了娃娃的“奶袋”，買不起羊奶粉，只好讓婆婆辛苦喂只羊了。
她干掃大街的保潔員，有時候也撿些飲料瓶買些小錢改善一下生活，一年半月吃個涼皮烤肉什么的。不知什么時候起，街上的綠化帶冬青下，總能掃除一些證件和文件等。有經驗的保潔員告訴她，這是人家小偷弄得，錢和手機留給自己了，這些垃圾給了“城市美容師”。
田苗把這些東西用塑料袋裝著，她知道丟失的人肯定著急。自己要半個暫住證也得折騰幾回。
有人找來，她就拿出塑料袋讓人家挑揀，又說感謝話的，有給錢的，啥人都有。田苗從不收錢，人家買個雪糕之類給她，她也分給同事們吃。
有一個人，找到自己的東西，感謝之余，動員田苗去自己的小區做保潔員，說要報答田苗。
這個人，就是田苗現在工作的小區物業公司頭兒，城里人叫“經理”。
他來來回回幾次，對田苗說，哪怕不去，先試試也行。
這一試，田苗就沒有離開。這家小區，屬于高檔小區，工作不是很累。每天打掃完自己的區域，就行了。只不過，亂停車亂養狗的人很多，有時候剛掃完，狗就隨便尿，狗尿騷味很大，掃不干凈，只能拿水沖了。還有的業主，直接在樓上把狗屎、褲頭扔下了，增加了田苗的工作量。田苗沒有怨言，只要不砸到人，多掃一下沒關系。看來，在城里，有時候，狗比人值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娃牽個狗，比親爹還親，在她村里，誰管那些野狗，有啥骨頭讓肯，只有吃稀屎的份了。
人跟人沒法比，這是命。
在小區當保潔員，也是管吃管住。穿上物業發的淡黃色制服，田苗的瘦版身材一下子體現出來了，細腰豐胸，招人眼目。如果不說，還以為是哪家星級酒店的服務員呢！
有幾個六七十歲的男人跟她搭訕，愿不愿意當保姆？田苗搖搖頭，這高檔小區人精著，當保姆是虛，陪他們是實。那些遛狗美容無所事事的女人，據小區保安大強講，好多不是大款土豪的二奶就是小三，包養的情人。
世事繁雜，閑事不管。田苗懂得。和她一塊住的就是宋爽了。宋爽比她早來幾年，四十多歲了，老公也在外地打工，兒子已經上了大學，兩個人供養著兒子提襟見肘。好幾次回宿舍，田苗都看見宋爽和大強在一起說說笑笑，她心里不高興，但不好怎么說。這宋爽天生一個樂天派，整天嘻嘻哈哈，就是人懶愛計較，比較愛臭美，打扮得胡里花哨，跟個風塵女子差不多。田苗和她的界畔很清楚，她要么總留一點或者把垃圾掃在畔上。
為了節省錢，田苗舍不得回家；有了時間，她就從垃圾桶里撿些書來看，好像回到了高中少女的夢想時代。也不知道啥原因，好好書，還沒翻就被業主扔了，怪可惜的。
田苗早早就認識胡戰了。這個物業的維修工穿上藍色的工服，清清爽爽、干干凈凈，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大強告訴她，胡戰是因為高考差了幾分，也是結了婚把老婆娃娃留在家里來城里打工尋夢的。
一個晚上，宋爽和大強去看電影了。田苗正看書，燈泡突然壞了，書里的愛情故事讓田苗欲罷不能，她去物業找人維修，看到胡戰值班，也正看書。胡戰聽了二話沒說，就給她把燈泡換了。
兩個人談起了讀書。胡戰嘆著氣說，如今誰還看書？網絡、微信微博等等早把人俘虜了。
燈泡亮亮的，顯得有些刺目。
修好了燈泡，屋里卻黑了。胡戰關閉了燈泡，嘴上說著，停電了停電了。
這個男人在黑暗中抱著田苗，田苗嚇得直發抖，卻不愿意叫喊。兩個人就這樣擁抱著，越來越熱，卻不愿意分開。
一個晚上，讓兩個人都得到了滿足。胡戰成了田苗“心靈的美容師”，田苗成了胡戰“美麗的女神”。
萬家燈火，家在何方？兩個人在陌生的世界里彼此取暖。
田苗和胡戰就這樣好下去。有時候下了班，胡戰也領著田苗去看電影，吃個麻辣燙。
“需要修理不？”
“要！”
“那需要保潔不？”
“要！”
這是他們約會的暗語。一半月，差個心慌，兩個人省吃儉用去城中村開個廉價的鐘點房，也不搞AA制，輪流坐莊，自由自在。
胡戰，外表冷酷，愛講一些笑話：
樹上各咎著兩只巧，一只乖巧一只哈巧。哈巧對乖巧社:“你朝過挪一哈.”乖巧社：“挪不成，再挪奏載哈起咧！”哈巧社：“末四，載哈來餓摟著你。”乖巧害臊滴社：“哈松！”
自己不笑，逗得田苗笑個不停，臉紅耳漲，光彩照人。
保安大強走了。宋爽也走了。宋爽哭著告訴田苗，大強是被小區一個富婆勾引走的，人家看上他的力氣，在外邊買了房子買了車伺候人呢！田苗安慰她，個人有個人活法。宋爽說，自己的兒子大學畢業后沒有找到工作，整天呆在網吧打游戲咋辦呀？自己要回家管管兒子，兒子成了宅男，自己后半輩子咋過呀？臨走時，宋爽還送給田苗一個唇膏，挺精致的。
田苗，沒啥送的，心里總覺愧疚。宋爽過去的事情不計較了，多掃一點，把自己也累不死，有些人養尊處優得上“三高”為了活命還要鍛煉呢。
田苗把大強和宋爽要走的事情告訴了胡戰，胡戰半天不吭氣。最后說，在古代皇宮中，一旦結為“對食”的宮女與太監，都要在花前月下彼此盟誓，終生彼此相愛，不再與別人發生感情。這大強連太監都不如，豬狗不如，禽獸不如！
田苗沒吭聲。婆家捎話來，讓她回去。婆婆老了，帶不動娃娃了，老公在小煤礦打工壓斷了腿，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沒有流淚，田苗在城里的漂泊生活讓她懂得了堅韌和平靜。她收拾好行李，其實也就一個小包，給誰也沒有說，一大早，迎著陽光，要回到村里。
那里沒有霧霾，空氣新鮮的讓人嫉妒，沒有喧鬧，寂靜的讓人窒息。那里有自己的孩子。
胡戰知道后，沒有去追。一切成為過眼風云。
張藝謀高喊:“俺紅，餓想你，餓想你想的睡不著”；陜西女子高喊:“漲一謀,餓想你，餓想你想的想睡覺!”
胡戰誤以為是自己在喊，沒有人歸來。太陽高照的中午，城里水泥地板燙熱燙熱，樓上樓下，所有的人在睡午覺，沒有蟬鳴。
2014年5月27日匆于長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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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