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師
來源：作者：陳希瑞時間：2014-11-27熱度：0次
一天，三哥來我家串門，剛剛坐定，就說，你看現在的人有多貪！昨天看新聞，有一個什么司長被抓，從他家里搜出兩個多億，你說這么多錢，豈不是堆成了山，嚇死人啦！
三哥是退休教師，說的話有根有據。有位校長，離任前，趁學校進烤火煤之機，進十噸，下賬二十噸，狠狠撈了一把。至于總務處每年購進的日用雜品以及學生用品等等，都是虛報冒領，雁過拔毛。沒有公哪來的私？正所謂沾手三分肥啊！
1975年，三哥山東大學中文系畢業后，回村當了老師，跟韓民、萬娟老師兩位同事共處。三個人管著一至五年級兩個班。韓老師敦敦實實的個子，面目和善，不吃煙不喝酒。他那時還不到五十歲，是公辦老師，資格老，三哥跟萬老師才初出茅廬，大小事都聽他的。
那時候，學校搞勤工儉學，養豬、養兔子，積攢了一筆錢。韓老師記賬，三哥負責現金保管。那年，三哥保管的現金差不多有300元（那時的300元，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左右。按說，有了這樣一筆錢，花幾個也沒問題，韓老師卻把錢看得很死，一分錢也動不得。
說養豬，其實小豬崽還是三哥跟韓老師上河東七級去帶回來的。那天，韓老師對三哥說：“萬老師是個女同志，陳老師你年輕力壯，跟我去河東買豬。”說走就走，三哥跟韓老師騎上車子，就去了河東七級。那里養豬的多，隨便去哪戶人家，都養著豬。一頭小母豬，他倆輪流帶著，來回一百五十里路，等趕回來，已經半下午了。三哥回家吃飯時，母親一邊為他做飯一邊數落：“你們出遠門為公家辦事，難道就不知道吃個飯？”其實，一路上，他們歇了幾回腳，誰也沒提吃飯的事兒，餓了渴了，忍一忍，就過去了。三哥在心里并沒有埋怨韓老師，反倒認為，為公家辦點事，出點力、流點汗，是應該的。
其實，這樣的事情還不止一次。那次，他們三人上學區開會，散了會，已經晌了天。正走著，走在后頭的萬娟老師喊韓老師：“我看見別的學校老師上了飯店，是不是去吃包子啦？韓老師我們是不是也去吃幾個包子？已經過了飯時候，這回肚子也餓了。陳老師你說，好不好？”聽萬老師這樣一說，三哥的肚子好像也咕嚕咕嚕叫起來，好像嘴里已經吃到香噴噴的包子，連口水都流出來，就回應說：“好好好，就吃個包子吧！”按說，少數服從多數，可韓老師嘴里嘖嘖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顧一個人埋頭向前趕路。三哥看見萬老師不悅地白了韓老師一眼，小聲罵了一句：“小氣鬼，摳死了！”其實，萬娟老師的想法很簡單，一塊錢，20個包子，他們三個人的肚子就解決了。可這一塊錢，韓老師都舍不得花。
事后，韓老師這樣解釋，錢是公家的，不能亂花，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啊！
就說養豬吧。小母豬發情快，到大隊果園里的豬場配了種，發育得很快，到冬天就抱小豬了。一到晚上，三哥跟萬娟老師回了家，偌大個學校就只有韓老師一個人。母豬抱了小豬，豬窩里冷的像冰窖，韓老師吩咐人把三哥叫回去幫忙。三哥回家熬了一鍋苞米粥，提回去給母豬補身子、催奶。這功夫，十幾個小豬已經被韓老師抱進他的宿舍，裝在一只紙箱里，放在炕頭上。韓老師在下面燒火，把炕頭燒的熱乎乎的。看到眼前這幅情景，三哥的心里一陣顫動，眼里蓄滿淚水。
一天天，小豬長成大肥豬，賣了錢，除了一些必要的開銷，韓老師都交給三哥保管著。
三哥記得清，韓老師為學校為學生花錢倒是很痛快。比如，為學生購買圖書，用于課外閱讀；購買鉛筆本子，獎勵給優秀學生；請木工師傅為學校修理門窗和桌椅條凳。每年，學校進烤火煤，遺落下的煤渣，韓老師會攪拌上黃土，做成煤餅，一點不浪費……
不久，就發生了兔子事件。
學校除養豬外，還養了不少兔子，挖的是一口口地下井子，口小肚大，兔子跳不上來，這給大隊主任瞄上了。那天，主任來學校閑逛，看見井下的兔子，說：“喲，這么肥實的兔子，夠刀了吧！”隨手抓起磚頭，瞄準一只個頭大的，嘭地一下，兔子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主任低聲對眼前的三哥說：“不要多嘴！”然后就大聲吆喝韓老師，“韓老師，快過來看看，怎么死了一只兔子？”韓老師聞訊跑過來一看，井下果真躺著一只死兔子。韓老師分明看到井下有一塊磚頭，兔子嘴邊流了一灘血。主任哈哈一笑說：“這回可有酒肴啦！”邊說邊跳到井下，拎著兔子說，“今晚到我家去喝酒，好好犒勞犒勞！”
當晚，在大隊主任家里，面對著滿滿一盆兔子肉，韓老師似乎并沒有多少興致，只簡單地隨便喝了一杯，就跟三哥起身告辭了。
回到學校，韓老師沉著臉問三哥：“告訴我，兔子是怎么死的？”其實，井底下到底發生了什么，明眼人一看就心知肚明，韓老師那么精明的一個人，怎會逃得過他的眼睛？三哥只含糊地說一句：“韓老師什么都明白呢！”事后，韓老師交給三哥兩塊錢，說是墊補學校的收入。三哥說：“韓老師，這不關你的事！”韓老師說：“不，就關我的事，死了兔子，學校減少了收入，我是學校負責人，就該負起這個責任！”
說來，三哥在本村小學任教僅僅一年時間，就調到公社駐地聯中。這一年里，他們三位老師一起吃過幾頓飯，喝過幾次酒，掰著指頭數都能數過來。記得清楚的一次，那是三哥臨走時，韓老師說要為他踐行，請三哥喝一回酒。本來，韓老師不開灶，吃派飯，就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到河里去捉了幾條鯽魚，又到公社食品站去買回一塊排骨，拎到學校后面的老初家。老初從墻頭上摘下幾個絲瓜，做成一大鍋絲瓜燉排骨。他們推杯換盞，說著一些以往的事情，說著一些離別的話，喝著地瓜干酒，喝著絲瓜湯，那味道，真的很美。
2014-11-26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