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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滿村回來，胡老師就整天在老婆耳邊嘮叨，嘮叨的內容還特別單調:“還是農村好，農村風景好，空氣好，吃的東西也好……”

   老婆聽得心煩，就嗆他:“好，好你就去那當農民去！”

   “你還別看不起農村，我就在那里當過農民。現在想再去當農民別人還不要呢。”胡老師說。

   文革末期，十七歲的胡老師高中一畢業，就到了貝江邊這個只有十來戶人家的小滿村插隊。說好聽是響應號召，但他是一路抹著淚來到小滿村的。插隊的生活是艱苦的，不到一個星期，他就有點受不了了，常有事沒事就向隊長請假溜回城里躲避勞動。恢復高考的第二年，他請了半年假復習功課，終于考上了師范學校。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他就屁顛屁顛地找隊長出證明，然后背著行李逃離了小滿村。掐指算來，真正呆在小滿村還不到兩年時間。

   兩個月前胡老師退休了。退休后如何打發時間成了他最煩惱的事，他本就沒什么愛好，也不愿像他的一些同事退休后每天都泡在棋牌室里。不到兩個星期，他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兒子勸他沒事就鍛煉鍛煉身體，還給他買了輛山地車。

   一天，胡老師忽然想起了離開后還從來沒再回去過的小滿村，便決定騎車去看看。

   對去小滿村的路，胡老師既熟悉又陌生。還是那條蜿蜒在青山綠水間的路，但路面拓寬了并鋪上了水泥。迎著習習涼風，呼吸著濕潤的空氣，騎行在山間茂林修竹間，胡老師感到周身舒暢。小滿村離城并不遠，騎行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進了村子，村子里靜悄悄的，幾乎看不見人，只是偶爾聽到幾聲雞嗚犬吠。

   “你找誰呀？”他正走在兩旁已長滿野草的村道上左顧右盼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陣蒼老而有些熟悉的聲音。

   循聲望去，他看見不遠處站著一位有些駝背，滿頭銀發的老人。他是誰？只有兩三秒鐘的猶豫，他馬上就迎了上去，興奮地說:“隊長，我是小胡啊。”

   “小胡，哪個小胡？”老人一下子認不出他來了。

   “就是插隊住在你家后來考上師范的胡小平。”

   老人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終于記起來了:“噢，是小平，好久不見你了，我都不認得你了。”

   老人熱情地把胡老師迎進了門，他老伴也在家，知道來人是小平，緊緊攥著他的手，高興得流下了淚。胡老師忽然有些內疚起來，當時住在隊長家時，夫妻倆待他勝過自己的孩子，家中有點好吃的，大都給了他這個城里人吃了，還處處包容他，自己居然幾十年都不來看看他們。

   “吃完午飯后再走！”阿姨說，然后走進廚房忙去了。

   寒暄了一會，胡老師問老人:“老隊長，村上怎么不見什么人啊？”

   老人嘆了口氣說:“有錢了，放著好好的地方不住，都到縣城里買房了。我的兩個兒子也當了城里人，只有清明、春節時才回來住幾日。現在就剩幾個不愿走的老家伙了嘍。”

   “你與阿姨為什么不愿去城里住？”

   “城里有什么好？人多車多，連吃點菜都不放心。哪比我們農村，風景好，空氣好，吃的東西也好。看我快八十了，身體沒什么問題。”

   這時，從廚房里傳來了胡老師久違的那種飯香……

   回家后，胡老師就惦記上了小滿村，也惦記上了越來越老，孩子都不在身邊的老隊長夫妻倆。老婆這一說，他還真的動了去小滿村當農民的心思。把戶口遷去不現實，誰肯把承包的田地讓一部分給你。但村里那么多空著的房子，租上一間就可以住下。打定注意后，他又回了一趟小滿村，與老隊長一說，老隊長說:“插隊時你可是個懶鬼，一天都不想呆在這，現在卻想來這里住下，我真搞不懂現在的人了。”

   胡老師說:“您不是說農村風景好，空氣好，吃的東西也好嗎。再說了，我以前沒改造好，想再來回回爐，不知行不行？”

   “哈哈哈，歡迎你再來插隊！”老隊長興奮地用蒼老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村里人越來越少，都不知找誰說話了，你來我就有伴嘍。”

   現在，胡老師就住在小滿村老隊長家隔壁一間泥磚瓦房內。他養了一頭豬，幾十只雞鴨，他還有一塊隊長家的現在歸他無償使用的菜地，種有辣椒、豆角、苦瓜、青菜……他每天伺候這些雞們鴨們瓜果蔬菜們，有時到貝江邊釣釣魚，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每隔幾日，他還要騎著車帶著些自己種的蔬菜或山上掐的野菜、竹筍回城送給兒子和親朋好友。

   “老胡，去叫老隊長和阿姨過來吃飯。”又一個傍晚，胡老師剛從菜園回來，廚房里就傳來個女人的聲音。別誤會，胡老師可不是個隨便的人，那是他老婆。胡老師到了小滿村定居后，兩人算是分居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秤離不開砣，老婆也委身到了小滿村。不過現在她已與老胡一樣，早已愛上了小滿村。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