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梧桐花開
                 （朱玉富）
     每個人，骨子里都有一個情結，每個人記憶里都會留下一片氤氳記憶的碎片；漫步于這條記憶中的街道，望著那些亙古不變的景象，獨自品味著那一份久違的回憶。小時候，常聽跛子老高（其真名叫高志善）說書，至今還記得一句話：“鳳凰不落無寶之地。”以后又漸漸知道了，“栽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才明白老高說的鳳凰落腳的地方，就是我家院子里的老梧桐。這激起我不小的好奇心。很多時候，我癡癡地張望著院子里的梧桐樹，希望可以看到鳳凰飛來。當然，失望是自然的，苦苦的守望與等待除見到了幾只碎嘴子的麻雀，和幾只大嗓門的灰鵲和偶爾飛來的鵓鴿、斑鳩外，根本就沒有什么鳳凰。
　　然而，我卻得到了另外的收獲——看到了梧桐樹的發芽、開花、落葉、枯萎的演變。
　　夏日時節，柔風和暢。梧桐的花已經鋪滿了院落，帶著夏天的味道，潤澤，碧綠，可以輕觸到花蕊溫軟的絨毛。枝丫橫斜，婉約多姿。枝丫的頂端，成串的紫色桐花斜垂下來，灼灼耀目。如佳人相攜，勝似少女的嬌柔，一個個修頸高挑，燦然粲然，樸素里自然張揚著高貴的氣息。冷不丁，一縷熱風吹過來，迎著鼻孔過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籠罩了四面，不留一點空間。秋后，梧桐寬大的葉子枯黃了，萎縮了，泛著干燥的質感。秋雨霏霏，雨滴打在葉子上，聲音開始干脆、透明，漸漸地也隨秋雨潮濕了，枯萎了，結束一個季節的翠綠繁華。聆聽著瑟瑟秋雨，懷念曾經的郁郁蔥蔥，幽幽的失落感氤上心頭……
　　后來，來到現在的城市工作。幸運的是，小城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大街旁都是水桶般粗的法國梧桐，梧桐肥碩的葉片隨風輕搖，嘩嘩的聲響被小城圈住，被小城圈住的還有那暮春初夏深秋的植物的氣息。盛夏里，陽光只在枝葉相交的罅隙里忽現，很清涼。樹陰下坐著各式各樣的手藝人，賣雞蛋的、修鋼筆的、修鞋子的、敲白鐵的、配鑰匙拉鏈的……都安詳地忙碌著。那個時候城市的人不像現在這么多，特別在夏天中午的時候，簡直就像鄉下的一個小鎮，街道兩邊梧桐樹上的蟬聲顯得格外的響亮。
　　似水流年，我們的生活慢慢地發生了一些變化。城市越來越大，道路越來越寬，寬到最后連樹也容不下，就全伐了。有人說梧桐的檔次太低，春天飄毛，秋天落葉，不如砍了省心。樹是有靈性的，那些水桶般粗的梧桐在伐倒時，都流出綠色的汁液，并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苦的味道。那轟然倒地的聲音、那綠色的傷心淚、還有那清苦的味兒，在我的記憶中久久難以抹去……
　　現在街道上栽的全是來自南方的名貴樹種，這些樹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老也長不大，頂著那幾片小葉子，瘦瘦地立著，遮不了風擋不了雨，更別說擋太陽了。夏天人在街上走，街上全是白花花的毒太陽。
　　書里常見和梧桐有關的，大多都是些悲悲切切的事，哀哀怨怨的失落。“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桐葉早落，可以見微知著。比起春日繁花，他們也許更鐘情梧桐秋雨。見春花而落淚，睹落葉而傷懷，古人原是多情善感的。如今，世人之心日漸遲鈍、麻木，不曾再見有誰感慨時濺淚花了。沒有人告訴我，那些屬于古人的敏感的心，為何至今會變得粗糙了呢？
　　那滿城盡帶梧桐綠的時光，成立一段醉人的童話。現在我們唯有夢中擁有梧桐蔥蘢，還有梧桐綠葉縫隙間灑下的一星、兩星陽光成為了美好的回憶。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