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來源：作者：朱玉富時間：2013-05-20熱度：0次
每次倚窗而立，望著城區車水馬龍般的車流人流，我都會想起家鄉的老街。每當夜深人靜或獨坐書房時，聆聽著窗外雨絲的呢喃，老街的氣息倏然間便彌漫了我的整個內心世界。一顆心，猶如一條歡快的小魚，急切地穿透久遠的記憶，暢然地游弋在老街小巷里面。
幽幽的老街，像一條狹長的扁擔，靜靜橫擔在那兒。伴隨著清晨的雞鳴犬吠聲，老街就會顫悠悠地動起來。老街兩側的墻壁，都是用那種形狀極不規整的亂碴石和著黃泥石灰磊砌的。經過一年又一年的風雨吹打，那些凸顯在外的石壁，像極了那些飽經滄桑的老人腿上賁張的筋脈。
在凝視那些石壁的時候，我總會聯想起一頭匍匐在夕陽下的老牛，或仰望祖父那張被旱煙繚繞著、橘皮似的面孔。那些低矮的草房，好像列隊的士兵忠誠地守護著老街。唯一的不同是，茅屋的瓦檐或青或紅。那些紅色瓦檐的門樓，則像是涂抹在老街里的一點淡淡的胭脂，為老街增添了幾分嫵媚。
除了冬天，老街的墻壁上好像總是綠著的。爬滿了扁豆、牽牛花，還有葉蔓肥碩的葫蘆和喇瓜花。青苔，則從墻根悄悄地蔓延到墻壁的泥縫上面。
梧桐花濃郁的芳香，還未完全從老街的上空消退，綠荷般的葉子便遮蓋住了枝丫。它們將大半個樹冠探到老街的上空，宛如一把把密實的綠羅傘。一株不知被采摘過多少次的香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向上瘋長著，如同一座矗立在老街里的塔樓。
陽光，慵散地灑在老街小巷里。一只不知在何處被驚飛的蟬，“吱吱”地鳴叫著劃過老街，在那株香椿的樹梢上盤旋了一陣，而后一頭扎入梧桐樹的葉叢里。頓時，所有的蟬都停止了鳴唱。這個世界，陡然間變得鴉雀無聲。繼而，一陣風兒吹來，吹響了所有的梧桐葉，也吹響了蟬的歌聲。剛才那只孤蟬所帶來的恐懼，已經完全被快樂湮沒。
一群螞蟻，在一棵地瓜花下合力獵捕一條肥大的青蟲。烈日之下，我不知道還有誰會去關注這場慘烈的搏殺呢？在人們的眼皮底下，那些每天都在發生著的細節，又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
木門開啟的聲響，就像誤碰了古箏的弦音，輕輕地穿透了老街。搶先出來的，會是一條大黃狗，或是幾只雞鴨。它們在老街里撒著歡兒，尋找著屬于它們的快樂角落。
夜晚，一堆被點燃的蚊蒿火繩，升騰著濃香沁人的煙霧，從老街的一端傳遞到另一端。一些講古道今的老人聚坐在街口，他們把手中的旱眼袋抽得一閃一閃的，像天際的星星一樣深邃。偶爾，幾只大個的螞蚱，或丑陋的螻蛄，打燈婆等一些不知名的昆蟲循著光亮，“撲棱棱”地飛過來。而后在孩子們的追逐下，惶恐地四散而去，消失在夜色深處。
有些夜晚，老街則安靜得如同一條僵直的蛇。那時候，村前的場院上或許正在放映一場露天電影，或許是有來自遠方的某個馬戲班子在上演一場精彩的雜技。月光下的老街，便顯得有些孤寂。只有麥浪花的清香，在恣意地飄散著。幾只體態輕盈的螢火蟲，像一個個神秘的小精靈，在潔白的葫蘆花間飛來飛去。
散場的腳步聲、說笑聲，將夢中的老街驚醒。從東家到西家，陸續亮起了燈盞。燈光漫過墻壁，灑在那些攀附在墻壁上的植物上，映出一地斑駁的圖案。母親緊緊攥著我的手，提醒我不要去碰觸墻壁上的那些花束和葉叢。我發現，有幾只蝎子正潛伏在墻壁上，翹著悚人的尾鉤，隨時準備向來犯者發起攻擊。
在白天時，我曾尋遍了老巷的角角落落，卻沒有發現一只蝎子的蹤影。我相信，它們就是老人所講的那些神奇故事里的精靈。白天，它們都躲在深不可測的洞穴里，或隱身在一塊碎石、一捧浮土里。等到夜深人靜時，它們才會顯露出真容，守護著老街。而今，每當回憶起那些幼稚的想法，我仍會忍不住發笑。然而笑過之后，我的心里就會生出一種莫名的失落。那條早已離我遠去的老街，曾經是我生命里一條快樂的河，任由我這條小魚無拘無束地游來游去。
許多年以后，我恍然發覺自己就是一條被擱淺在河灘上的魚，竟再也找不到那份溢動著麥浪花和艾草蚊蒿清香的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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