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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失而復得，擁著她，我不禁喜極而泣。我堅持說母親母親是個好記性，她只是因為我們的忽略而稍感寂寞，跟大家玩了個捉迷藏的小游戲。
       就像父親說起她熟悉面對窗戶的小路一樣，她知道每個周末早晨我都從小路的盡頭走來看她。春天的時候下著大雨，夜里到早晨下個不停，積水快要沒膝。我帶著兒子，兒子帶著書包，兩個人渾身濕透地過來，剛要抬手按動門鈴，門象是突然自動開了，門后邊站著駝背的幸福的母親。“下大雨你也來，”她興奮地嚷嚷，“我一直在等，你還真守信用，不騙人。”母親的話既天真又驕傲，我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父親告訴我，早飯后她就扶著窗臺在看，拉個凳子坐窗邊看；勸她到床上躺著她不聽，一直看到我們從雨幕中跑了出來。她雀躍歡呼的聲音令父親恍然記起了周末的約定。原來，母親在心里是一天一天算計著的。
      懨懨的午后，日光也躲進濃蔭里打盹了。樹影里剩下斑斑駁駁的填空無人來答。因為乏力，所有洞入耳膜的聲響只做了催眠的前奏。躺在床上靜默地聽，恍恍惚惚就被拉進了夢鄉。
       如果有一點風來也好，這樣子門窗可以敞開，屋內有空氣流淌著，說不定會沖淡些奇妙的幻象。但是今天午后，任何調動情緒的介質一無所有，而只能令人長久地膠著在一種狀態的時光里，慢慢慢慢地跟隨它的足音到云中漫步。似是有一種柔韌的殼覆蓋了視野的廣角，你拉不開扳不倒，只好聽之任之。
     我們從監控中看到，母親夢幻般地從我們以及跟我們一樣松軟的空氣身旁經過時，蹣跚著卻沒有掀動一絲漣漪。她好像聽到流水嘩啦嘩啦，就想去近處探個究竟，就交錯地兩手扶墻慢慢前移。真是步步驚心啊！可是熟睡的我們居然不醒。她順著墻一路溜到客廳，手碰到大門，順手擰動了門把。門開了，她拄起拐杖自然地出來了。
      但是嘩啦嘩啦的水聲哪里去了？但是兩個電梯之間一閃一閃的紅色數字吸引了她。她開始歪著頭像小貓咪一樣好奇地瞅瞅；那些一跳一跳變換的數字牽動她的表情，她忍不住嘗試用手撫弄。電梯的門突然開了，她被唬了一下，趔趄著倒退幾步，卻身不由己進了電梯，來到了樓下大廳。
      呆呆地，母親弓著背立在沉靜的大廳，透過落地的玻璃門看那外面一角寂寞的花草，一角寂寞的天空。多么寂寞的夏日午后！她走出大廳，走到了通往小區外部的那條小路，就是我每次過來的必經之路。后來她溜溜達達在悶熱的大馬路上尋找流水的聲音，一個熱情的路人遇見了她。她跟人家云里霧里地神侃，卻能夠淡定從容地背出兒子的手機號碼，一打居然是對的！
      所以我堅持說，母親母親的記憶有自己的選擇。選擇記憶，也許她不愿意面對太多。她只是覺出了孤單，就用這短暫的離開向我們討要更多關愛。  （2013年7月2日）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