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青
來源：作者：龍立霞時間：2013-07-31熱度：0次
雨過天晴，窗外飄過鎏金的云彩。
窗外，萬簌寂靜，靜的讓人有些寂寞。整整七點半，之前的喧鬧戛然而止。幾個月來，我已習慣每天清晨醒來這急劇反差的變奏曲。仿佛有一個無形的魔法球，每天清晨七點準時釋放出憋屈了一夜的精靈，你追我逐，嬉戲打鬧，把整個小山城靜默了一夜的生靈都驚醒。于是，嬰兒嗷嗷待哺的哭啼聲，小販叫賣餐點的吆喝聲，出租車刺耳的鳴笛聲……全都混雜在一起，硬生生把我從甜美的睡夢中拽出來。然后，追逐了兩刻鐘的精靈們累了，全部跳回魔法球內(nèi)，于是所有的聲響隨之消逝于無形，山城瞬間寧靜下來。
一夜雨水的洗禮，窗外的一切都恢復(fù)了活力，庭院里的那株碩大的茂密的傘狀的萬年青顯得更加引人注目。每天清晨，我都會如約醒來，走向陽臺，望向庭院里那株靜默的萬年青，然后在整個山城的喧囂中找尋到屬于自己的平靜。我常遐想，人的生命是從山城的夜開始的，在經(jīng)歷了黑暗中的孕育，一睜眼，天亮了，然后開始哭鬧喧囂。漸漸地長大了，懂事了，于是安靜下來，開始思考人生。
老家也有一株碩大的茂密的傘狀的萬年青。
老家的萬年青就在我小時候住的房間的窗前草地上，打開窗，就能望見它。剛開始，或許是我的俯視讓它感到自卑，于是下定決心，要超過我。在短短一年時間里，它挺直了腰桿，一個勁的拔高，直桹桹的單薄的身子長高到可以俯視我。但它太過得意忘形，終于招來母親的不滿，被母親施以“攔腰截斷”的酷刑。母親施刑時，還不忘念念有詞：太過出頭不好，高不過天，厚不過地，還是本分些。
經(jīng)過失落的一冬，萬年青煎過冷冬冰霜的厚重的臉上終于露出春天的笑容，開始手舞足蹈地滋生出一些枝芽，然后身子也變得厚實起來。我走出房間，和它一起嬉戲玩樂。但它內(nèi)心的不安分，總會時不時長出些邪念，一些招搖的岔枝突兀地站出來，向我示威。那邪惡的小嘴臉，讓我覺得討厭，于是折斷了那些突兀地招搖的枝條。那些招搖的岔枝一年年突兀地站出來，我一年年殘忍地把他們抹殺。最后，萬年青生氣了，用濃綠的枝葉緊緊地裹著身體，不讓我靠近，然后我們開始疏遠了。
母親曾說過，希望我的成長像萬年青，所以植一株陪我。或許是年少時太過輕狂，少了些許直面人生的勇氣，一直無法理解母親的話。總是膚淺地以為，萬年青就是長生不老。幻想著有一天渡化眾生的玉皇大帝攜眾神駕云降臨，命令太上老君賜我一粒靈丹妙藥。幻想著在唐三藏的八十一難里騰云駕霧、呼風喚雨。幻想著在金庸的武俠世界里懲奸除惡、獨孤求敗。
花開花落，夢轉(zhuǎn)千回。多年后，在巴金的家里感受過春華秋實，在張愛玲的愛恨情仇里感悟了人生悲歡，最后我在錢鐘書的圍城中覺醒。醒來時，孑然一人，穿梭于京城最繁華的街區(qū)，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所依倚。像斷了線的風箏，隨風舞動沉浮。
開始懷念起年少的時光，思念起在南方的父母，想到老家的伴我成長的那株萬年青。
于是回到家鄉(xiāng)，不經(jīng)意間從老家的屋子望出窗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歲月的枝剪刀已經(jīng)把窗外的萬年青塑造成碩大的茂密的傘狀，需要仰視。我輕輕地走近它，它向我投以友好的擁抱，緊緊地把我擁在濃密的樹蔭里。現(xiàn)在，它已茁壯成長似成人，可以依靠，可以遮風避雨。濃蔭下的三叉丫上，筑起了一個小小的麻雀的愛巢，小麻雀聽到了輕微的聲響，便嗷嗷待哺地“吱吱”大叫起來。我正要向它報喜，卻見它在微風里輕輕地搖頭，我欲言又止，靜靜地離開了。
又過了很多年，在一個喧鬧的清晨，站在出租屋的陽臺上，無意間發(fā)現(xiàn)院落有一株很親昵的碩大的茂密的傘狀的萬年青。這株萬年青又讓我不禁想起。被截枝的萬年青，本應(yīng)該是傷痕累累，殘枝敗葉，卻在歲月的輪回里更加茁壯成長。它靜立在家鄉(xiāng)的草地上，默默地感受著流動的生命。滿樹串飛的鳥兒遠離林區(qū)，就愿駐足在它的身上，或許它給予了鳥兒可以依托的安全感。
突然，窗外的喧鬧戛然而止，一切都靜下來。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