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蜻蜓綠蜻蜓
來源：作者：陳希瑞時間：2013-08-07熱度：0次
十九歲那年，家里人有意把我和小華撮合到一起，讓小華給我當媳婦。因為我倆同歲，年齡相當，正好般配。可惜，那年我高考落榜了，而小華卻考上了大學。一個回家務農，變成土頭土腦的莊稼漢，一個丑小鴨變成了金鳳凰，這樁親事，理所當然再也無人提起。
讀小學時，我跟小華就在一張桌。說是讀小學，其實也就是四、五年級吧。記憶中，似乎大班、小班同在一個教室。同一級的、高一級的同學很多，如今要梳理清楚，就很難了。
我們班總共有九個人，除了我跟小華，還有小山、小輝、小蘭、小娟……我跟小華年齡最小。
小華，個頭適中，細眉細眼，單薄的身子，還扎兩條小辮兒，原本挺秀氣的一張臉。可惜，后來上聯中時，因為愛美，牙上長了一點兒黃斑，用鏹水一弄，結果把左邊幾顆好好的牙給熏得發黑。因此，小華笑的時候，總是抿著嘴，或者用手捂著嘴。這點小瑕疵，只不過白璧無瑕，美中不足，不管怎樣，小華還是一副挺美的樣子。
記憶中，小華從不愛參加一些演劇、唱歌之類的文藝活動，話也很少，只知道埋頭看書。也許她從小就恪守家教，信奉“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或者“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或者“學而優則仕”……當然這是現在的看法。可我們這些傻小子，只知道追逐、嬉戲，胡打胡鬧。
也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小華的影響，我身上的野性收斂了不少，也埋頭讀書了。有時，下班了，我倚著門，看別人嬉戲，陷入了沉思。其實，我是在看校園前面的土圍子，圍子上長滿了槐樹，蓊蓊郁郁的。圍子南面，就有一塊我家的自留地，種了玉米、豆角子，我的父母一定在里面忙碌吧。校園右面，是廁所，外面養著幾頭豬。校園前面，還有幾棵蘋果樹，正開出潔白的花朵。一些蜻蜓漫天飛舞，不少同學伸著手捕捉。小華見我不玩，丟下兩個字，“神像”，掉頭跑開了。我一笑，神像二字，看來還很受用。
一次，課本上有個“純潔”的詞語，我不是很懂，就問小華。小華就笑了，說，哎喲，神像啥不懂呀，還有問我？嘻嘻。說著，就朝地上吐一口唾沫，伸手一指說，瞧見了嗎？這就是純潔，我嘴里的東西，最純潔啦！嘿，這個小嫚兒，挺調皮，還真看不出呢。
還記得一次，韓老師安排我跟小華一起，趕著一頭發情的母豬，到大隊果園去找豬（配種）。半下午了，天還很熱，我們趕到果園，還認為一去就能找上豬。看園子的章叔，是我們的本家，他要我們在樹蔭下先等等，讓種豬休息一下。我急著回學校，冒出一句“找豬，又不是找你！”羞得小華掉過了頭，惹得章叔罵了我。我很后悔，直到畢業，我們步行到五里外的照相館照畢業相，路過果園，看見章叔，都沒敢跟他說話。
那時，我管的事還真不少。管學習、管文藝、管圖書。其實我明白，這都沾了大姐的光。大姐也在小學教學，后來嫁到鎮子上，又在那里繼續教，一教教了三十多年，直到退休，當然這是后話。
畢業了，韓老師要我發塑料皮筆記本，九個人，一人一本。兩本藍色的，我跟小娟一人一本，其余的全都是紅色的。我說，什么藍的紅的，還不都一樣，小華不干了，說，那把你的換給我。我不干。為此，我倆鬧了別扭，好幾天不說話。我是班干部，小娟的爹是貧管校的，原來這么點小事兒也得靠關系呀！這不過是現在才明白過來的。
那時候，有句順口溜，叫做“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吃虧就吃在這上面。
直到上了聯中，我才發覺自己的學習跟小華差距不小。我跟小華一個班，小華愛好數理化，成績也好。我偏愛語文，看著數學就頭痛。每次考試，語文考得好，數學考得糟。
就說每周一次的作文課，別人對著題目一籌莫展，遲遲動不了筆。我卻一點也不愁，下手就是幾百字，經常被老師當作范文，讀給同學。
就說每次的數學課，老師講完了就要提問，小華總是第一個舉手，都回答對了。我卻嚇得往后縮，從不敢舉手，有時被老師問到了，也回答不出的時候多。一次，劉老師點名要我上黑板做一道數學題，我先設X后設Y，舞弄了好長時間也做不出。劉老師火刺刺地要我下去，要小華做。小華上了黑板，刷刷刷，根據一元一次方程式，一步就做完了。不用老師批評，我自己就面紅耳赤羞死了。
小華不光愛美，還愛勞動。放學回家，拿一塊餅子，挎著草簍子，就上坡割草。我遠遠看見，一大簍子草，小山一樣，壓在小華的肩上。該不會壓壞她的身子吧，我真想替她背回家，可并沒有付諸行動。
夏天，雨水多，水漲了，就會漫過村東的小橋。有時，還會看到小華挽著褲腿，蹲在橋上刷鞋、洗腳，或者洗衣。我就癡癡地看，看一眼，再看一眼。
終于，我跟小華還是分手了。我考上八中，她考上一中，到縣城里去上學了。
兩年的高中生活，其實是很短暫的。兩年后，參加高考，我落榜了，不得不回家務農。小華，考上大學，跳出農門，到南方讀大學去了。至于大學畢業，先考研，后讀博，留在北京工作，功成名就，這已經是后話了。
前幾天，我到鎮上去辦事，就在我停車的當兒，發現小花的兩個姐姐，正扶著母親從一家超市出來，準備上車。我主動上前，一聲姐、一聲嬸兒地問候。娘兒仨親熱地跟我招呼著。盡管嬸兒上了年紀，身體還不錯，笑瞇瞇的，用一雙眼睛盯著我看，看一眼，再看一眼，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嬸兒這么看我，我猜想是不是這個意思：我一臉書生氣，長得還不錯嘛！當初，要是我跟小華成了親，也是一樁不錯的姻緣嘛，呵呵。瞧我這張嘴，豈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如果嫁了你，還不委屈死人家小華啦。
最近看到一篇介紹蜻蜓的文章，其中有段話，大意是這樣的：與紅蜻蜓相比，綠蜻蜓虎頭虎腦，沒有那種纖細溫存的相貌。紅蜻蜓小巧玲瓏，溫文爾雅，即使是雄性也平添幾分陰柔之美，會使人聯想起小家碧玉。相比之下，綠蜻蜓個頭碩大，相貌粗獷，即使是雌性也不乏陽剛之氣，會使人聯想起俠肝義膽的孔武壯士。紅蜻蜓喜歡搭幫結伙。綠蜻蜓則經常是天馬行空，獨來獨往，或沉寂地獨自趴在菜園的籬笆上，或安靜地抓住荷塘尖尖的花苞葉尖上……
另外，紅蜻蜓寓意著喜慶、吉祥，也有勝利之意。
小華就像一只美麗的紅蜻蜓，努力綻放自己的光彩。而我呢，辛勞半生，碌碌無為，毫無建樹，不禁汗顏了。
2013-7-30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