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薺菜情結
來源：作者：閆永定時間：2013-08-16熱度：0次
我對野菜情有獨鐘，對薺菜更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特殊感情，在我的一生中有不少關于薺菜的故事，我喜歡挖薺菜、我喜歡吃薺菜、我也經常夢見薺菜 。
從記事時候起，我認識的第一種野菜就是薺菜。小時候因父親被拉壯丁、家中生活無著而常年住在舅舅家的時候，每當春節過后外爺在麥田鋤草時，我和幾個表弟就跟在外爺后面撿拾被鋤頭鋤下的薺菜，拿回去食用。從外爺那里我認識了薺菜，我也知道了不同的薺菜種類，什么大花葉薺菜，什么小花葉薺菜，什么油旋薺菜，什么面條薺菜，等等。
年紀稍大一點后，一直到上初中之前，每當立春之后和清明之前，在我不上學的時候，只要有時間，就與幾個堂兄堂弟們一起、約上幾個鄰居玩伴去挖薺菜，為不富裕家庭的春季糊口出點力。那個時候，地里的薺菜是很多的，只要去挖，都會滿載而歸。挖薺菜的時候，也是小伙伴們最開心的時候。實際上挖菜的時間是極其有限的，大部分時間是在玩耍。兒時的各種娛樂活動都可以搬到挖薺菜的時候來進行，什么吹牛打賭呀，什么丟菜窩呀，什么“頂牛”呀，什么扳腕子呀，什么賽跑呀，什么拋物瞄準呀，等等，而“賭資”或勝利品無疑就是挖來的薺菜了。
在過去物質缺乏的時代，薺菜對于老百姓來說是很重要的，它是老百姓春季的一種當家菜，薺菜有濟世護生之道。在物質極其匱乏、尤其在災荒之年和特殊年份，薺菜在老百姓的生活中尤顯重要，每逢春季青黃不接之時，薺菜為天賜的救荒食品，窮苦老百姓奔于田野采挖薺菜，用以果腹，它維持或挽救了不知多少人的生命。像我舅舅那樣的家境殷實人家，每當春季，餐桌上也是離不了薺菜的。
我記憶最深刻的是1948年和1949年這兩年春節時發生的事兒。那個時候，是第三次國內戰爭打得最激烈的時候，國共兩黨你死我活的爭斗到了關鍵時刻。在我的家鄉，城鎮鄉村住扎著部隊，大路上行進的士兵絡繹不絕，運輸彈藥槍炮的汽車馬隊來來往往，飛機在頭頂上來回盤旋，四面八方不時地有槍炮聲和火光傳來，一切都處在恐怖中。我家所在的小鎮，當時也是四個城門緊閉，人們只能整天呆在家中，提心吊膽地過著每一天。在這樣的情景下，物質匱乏、人心惶惶、城里城外無法買賣，過年的年味兒哪里還有呀！但人們的過年情結、初一吃餃子的習俗還是難以泯滅的，人們于是就想辦法了。在距我家不遠的東南城角一帶有一片空曠地，地里種著小麥，因為水肥充足，小麥長勢良好，地里的雜草也非常茂密。在麥田雜草里，薺菜是其主要品種。這兩年的春節，小鎮東南城角麥田的薺菜，在戰亂時期可為小鎮居民的節慶貢獻不小。那時候，我與堂哥堂弟們是家中挖薺菜的主力軍。因為小鎮城門封閉，城里萬數居民無法出城，人們不能到城外大田里去挖薺菜，只能涌入這個彈丸之地了。約三畝大小的田里，挖薺菜的男男女女卻有百數以上，用黑壓壓一片和擦肩接踵形容一點也不過分。就這么一塊麥田，一撥一撥的人們用地毯式方式搜尋者薺菜，大大小小皆被挖出，就連剛剛露出頭的也一概不予放過。這一塊沒有房子的空地、這一塊麥田、這一塊麥田里的薺菜，在戰亂時期為小鎮無數家庭的年節做出了貢獻，功不可沒。人們吃著薺菜餡的餃子，在戰亂時期真是無比的享受，也是對人們心靈的一種安撫。
上世紀六十年代社會大災荒時，神州大地缺糧少吃，野菜可是老百姓生活中的必須和救命食品。當時我已不在家鄉了，據說當時家鄉的人們也是主要靠野菜度過困難時期的，野菜救了不少人的性命。我的小弟生于1957年，身體成長時期正趕上困難之時，他當時吃的主要食物就是野菜團子，而薺菜就是最主要的原料。
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就離開了家鄉，求學、工作、奔波于各地，基本上與薺菜隔斷了關系，無緣親近它、無機會食用它，對它的思念只能留在記憶中，映印于夢境中。我多次在夢中奔跑于家鄉的田野上，與小伙伴們挖薺菜、玩薺菜，夢中充滿了喜悅，夢醒后的失落和無奈常常縈繞于腦際。
1975年我從內蒙調回離家鄉不遠的渭南市，住在渭南城區的城鄉結合部，出了單位院子不遠就是農田曠野了。這樣的居住地，使我有更多的機會親近大自然、投入到土地的懷抱之中，也為我采挖野菜創造了條件。1975年之后，每當春節過后，一有閑暇，我就走出家門，沿著小路爬坡去上渭南南塬，在田間、在禾苗間、在草叢中，我尋尋覓覓，采挖那心儀的薺菜。這樣的采挖，每年可以延續到清明節后，直至薺菜開花結籽、葉老不能食用的四月份為止；這樣的采挖，一年一年地延續下來，成為我生活中的“必修課”； 這樣的采挖，不但一年一年的延續下來，而且還有了新的“發展”，即退休后因為閑暇時間多了，親近大自然、投入到土地懷抱中去的機會多了，這機會一多，發現每年10月份播下小麥后，薺菜是與小麥一起生長的，只要是天氣不太寒冷，一般到了12月以后，很多薺菜的個頭已經不小了，可以足以食用了。這樣我采挖薺菜的時間就提前到春節之前了，這樣的“提前”，已延續有十多年了。十多年來，我多數時間離家在外“打工”，每當我休假在家時，只要是在薺菜的采挖期，我是不會放棄采挖機會的；若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在家，或特殊惡劣天氣而無法采挖時，我會無比遺憾、耿耿于懷的。
比如說，2009年12月中旬由陜北回家后，本想過過薺菜“癮”，挖挖薺菜，吃吃薺菜，但天不作美，氣溫較往年明顯偏低，寒風凜冽、落雪不斷，爬坡上塬的小路冰凍難行，出外上塬危險不便，采挖薺菜的夙愿難以實現，內心有無盡的遺憾。2010年春節是在寶雞大女兒家過的，到了正月初四五，天氣驟然變暖，我按捺不住，就急急地走出家門，到附近的田野上去挖薺菜了。但很遺憾，在荒地，在路邊，在樹林，在麥田，難見薺菜之蹤，費了兩個小時，僅僅見到五株薺菜，只得悻悻而歸。
2010年春節過后，我由寶雞返回渭南，正月十二，乘著天氣晴好之機，就迫不及待地爬坡上塬，去挖薺菜了。在乍暖還寒的時候，我換上輕裝，拿起小袋，手執鐵鏟，直奔田野。出了家門，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陽光明媚，藍藍的天上飄著白云，路邊和田野到處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景象，柳樹枝條上綴滿了芽苞，小草綠了，小麥返青了，溝坡上的迎春花開了，溝谷中不時掠過飛翔的野雞和鳴唱的小鳥，好一派美麗的初春風景畫！我一路上用兩眼掃視路邊和兩側的麥田，薺菜難得一見，僅在個別地方的草叢中，見到零零星星、個頭不大的薺菜。繼續向塬頂進發，終于在塬頂偏僻溝谷的一片麥田和油菜地里發現了薺菜的富集區。這里人跡罕至，也可能是這塊田地沒施化肥農藥的緣故吧，地里的薺菜又大又多。看到這里又大又多的薺菜，我喜出望外，我的心竟激動的怦怦直跳起來。我立即行動，使出了渾身解數挖了起來，我左右手配合默契，一手拿鐵鏟鏟挖，一手撿拾鏟下的薺菜；我一邊挖著眼前腳下的，一邊看著遠處的，活像個貪婪的賭徒。半個多小時，帶來的塑料袋就裝滿了。天氣乍暖還寒，在溫暖的春光下，我已經出汗了。溫暖春光的沐浴，挖薺菜的奇異感覺，我的心一掃長冬的積郁、憂悶，心情一下子清醒、溫暖起來，好輕松好舒暢呀！看著滿地的薺菜，我真舍不得離開，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我只得放棄貪婪的欲望、忍痛割愛、難分難舍地離它而去。這一次可是過足挖薺菜的“癮”了，離開時，我還說，過幾天再來挖吧。
查閱有關資料可知，薺菜為十字花科植物，薺菜所含蛋白質和胡蘿卜素居諸果蔬之冠，富含維生素A、B、C、D,還含有脂肪、鈣、磷、鐵，以及大量的粗纖維和十多種人體必須的氨基酸。薺菜的有關成分有催產作用，有抗病毒、抗癌作用，有降脂降壓降糖作用，一些提取物可治內傷出血；近年來，人們用薺菜治療膽石癥、尿石癥、乳糜尿、腎炎、胃潰瘍、痢疾、腸炎腹瀉、嘔吐、目赤腫痛、結膜炎、夜盲癥、青光眼、目生翳膜等，真是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薺菜不獨得到普通老百姓的喜愛，而是貧富皆吃的佳品。據說，唐代的春盤，宋代的春餅，都是以薺菜作為主料的。在現今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情況下，薺菜已經變成人們嘗時鮮、換口味的稀缺品了。薺菜葉嫩碧綠，具有獨特誘人的清香和美味，為一種風味獨特的傳統佳蔬。古往今來，文人墨客、社會名流對其贊譽多多，留下了膾炙人口吟詠薺菜的詩篇。陸游的“今日食薺極美，雖小甘于五味”，“日日思歸飽蕨薇，春來薺美忽忘歸”，“手烹墻陰薺，美若乳下豚”，“殘雪初消薺滿園，糝羹珍美勝羔豚”； 鄭板橋的“三春薺菜饒有味，九熟櫻桃最有名。清興不辜諸酒伴，令人忘卻異鄉情”等等。可以說，他們都把薺菜推崇到了極致。
薺菜的吃法很多，生熟皆可，與肉類相配亦極佳，或生吃，或涼拌，或素炒葷炒，或做餡，或做湯，都相當鮮美、清新異常、爽口開胃，別有一番滋味，讓人百吃不厭。
我吃薺菜，主要是餃子、涼拌菜和蒸菜團子這三種形式。我覺得我的這幾種做法和吃法有獨到之處，可以算得上私家菜、私家吃法了。其詳細做法恕不一一細列，只擇特殊之處或精要之處做一簡要介紹。
餃子餡：為了更多的保持薺菜的營養成分，薺菜不要用開水焯，直接將洗凈的薺菜切碎，也不要先加鹽，先把素油（加點芝麻油更好）拌進去(油包在薺菜表面，形成薄膜，防止鹽“殺”出水來)，并加生姜末花椒粉等調料拌勻，然后再與豬肉餡或羊肉餡混合，就成為薺菜肉餡了；如果與切碎的炒雞蛋或豆腐或豆腐干等混合，就成為薺菜素餡了。不管是薺菜肉餡餃子，還是薺菜素餡餃子，都是非常美味的，包你百吃不厭。
涼拌菜：把洗好的薺菜放入開水中焯一下，要注意入水時間不可長，只待三五秒鈡即可，等薺菜變成翠綠色，馬上撈出。待冷卻后，捏出部分水分備用。若將海帶絲、粉絲、蘿卜絲、豆腐絲、肉絲等與薺菜相拌時，薺菜可不切碎，直接將各種材料加調味品混合攪拌即可，相拌時可以根據個人口味，加入辣椒油、蒜泥等；也可以把薺菜切碎或切成小段，再與木耳、黃豆、杏仁、紅蘿卜丁、豆腐丁等材料，加調味品混合攪拌，也是很好的。這樣做出來的薺菜涼拌菜，其色香味形俱全，各種材料五顏六色、配搭合理、營養豐富，可以說是涼拌菜中的極品。
菜團子：也叫菜疙瘩。把洗好的薺菜切碎（“碎”的程度可視個人習慣愛好而定），然后在切碎的薺菜中摻入面粉，應邊摻邊用手用勁揉搓，使薺菜與面粉充分混合、粘結在一起，形成薺菜面團。面團形成后，用手把菜團捏成饅頭大小的疙瘩樣子，放入籠屜中蒸熟。蒸熟的菜疙瘩食用時，應該采用蘸食的辦法，一般可用醋、生抽醬油、辣椒油、蒜泥、韭菜花、芝麻醬和其它調料拌合成汁，把菜疙瘩用筷子夾成小塊，蘸汁食用。因為菜疙瘩里沒加油類和任何調料，故蘸食用汁的料量應該多一些、味重一些。菜疙瘩好吃與否，蘸食汁的調配可是關鍵呀。至于菜疙瘩里加入面粉的量可大可小，可視個人口味而定。加入面粉量大時，蒸熟的菜疙瘩干硬，可以用刀切成片狀，蘸食，口感勁道；加入面粉量小時，需用筷子一邊夾成小塊，一邊蘸汁食用，口感軟滑。我個人覺得，菜疙瘩中糧菜均有，加入的油脂很少，是非常好的健康食品。
正月十五起，接連幾次冷空氣襲來，變暖了天氣又來了一個猛回頭，氣溫又驟然降低，外邊又是刮風，又是下雨下雪，外出又是多有不變，使我再一次挖薺菜的計劃一再后推。正月廿二，天氣突然轉晴，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出現的太陽也露了出來，厚重的棉衣中午竟然有點穿不住了。時不我待，吃過中午飯后，顧不上休息，趕緊出門，繼續過我的挖薺菜“癮”。也可能是時節到了的緣故吧，也可能是人們多天來呆在家里的煩悶吧，外出野游的人還真不少，也見到一些在田間挖薺菜的人。我還看到一些年輕的夫婦，他們領著孩子也在東尋西找、采挖薺菜，形成一幅幅幸福、和諧、美麗的風景畫。看來，喜愛挖薺菜的人、吃薺菜的人還真不少呢。記得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附近田里的薺菜隨處都是，但我發現，薺菜是越來越少了，這可能是現代科技、使用化肥農藥的副作用吧。看來，為了保護生物的多樣性，保護薺菜這一生物品種不至滅絕，滿足人們飲食回歸自然的需求，采取適當的保護措施還是有必要的。
采挖薺菜有無窮無盡的樂趣，吃著用自己親手采挖來的薺菜包的餃子、拌的涼菜、蒸的菜團子，我的那個心呀，覺得特別的愉悅、愜意、爽快。我也覺得我這個人骨子里有一種難以消除的人類原始天性，我好像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游蕩于鄉野的孩子。我愛薺菜，我愛野菜，我愛鄉野，我愛大自然。看來，我對薺菜的鐘情會永遠的繼續下去，生命不息，挖薺菜、吃薺菜的行動也會不止的。
(2010年3月9日） (編輯：作家網)
